"当…天边,那颗星…又出现,我知道…我又…开始想念……"那颗星叫启明星,又叫太白星。黎明前,黄昏后,会准时出现,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唱这首歌的人,叫李健。是我喜欢的歌手之一。他的歌声温情而深沉,每次开嗓都仿佛是在娓娓道来一段令人感怀伤时,陷入沉思的记忆。
说到我听过的歌曲,每一首都代表了某一段岁月,当我走过某个街口,不经意地听到商店门口响起的熟悉的音乐,我的思绪也翻涌而起,内心也波澜起伏。
十岁那年,妈妈偷偷带着我去往W市,投奔我同母异父的大哥。
我三岁以前在Z市,和父亲一起生活。后来父亲因为嗜赌成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板忍无可忍把他开除了。他把我们送回老家,自己去了其他城市。
所以我在老家待了六年左右。记忆里是田野间随季节更替的叫不出名的香花异草,在葳葳蕤蕤的草丛里翩飞的美丽彩蝶,栖息在树上的嘤啼的布谷鸟,蒙蒙细雨时,在田野里披着蓑衣干农活的大人,还有门前踩电缆线荡秋千的小燕子。
虽然我钟情于此,却也对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好奇和向往。于是在妈妈询问我是否同她出去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从小爱看书,是因为想要多见识,出去看世界更能开阔我的眼界,我如何不答应?
大哥二十岁,正好大我整十岁。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怨妈妈撇下十岁的他和我爸爸远走他乡,反而对我很友好。他说我漂亮,我才十岁,他去过我们的村子,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不好看,因为大人们说眼睛大,皮肤白才是漂亮。而我,两者皆无。
所以我听到他说我很漂亮时,我觉得他是溢美之词,言过其实。简而言之,我觉得他是在说客气话,敷衍我的。他问我是不是村里最好看的女孩?我把眼睛大,肌肤雪白的李小萌指给他看,说那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女孩。他看了一眼摇头说,没你好看。我当时觉得这个哥哥说话太轻浮,对女孩评头论足,还当着本人说。心里对他有些反感,可是他似乎挺喜欢我的。给我玩以前从没见过的手机(因此俄罗斯方块是我童年里玩得最牛掰的游戏,伙伴里没有人玩过,弟弟屡次想破我记录,总没成功),临走时给我买了霹雳火的玩具金刚。
晚上坐着看电视,大人聊天,他和我们姐弟玩手指游戏。剪刀石头布,"孔雀开花,六个六,八个八。"念错就被罚,刮鼻子。
从前出行不是走路,就是挤面包车或三轮车,偶尔坐回农村大巴,每回我的嫩脸都被毛糙的背篓扎破皮,苦不堪言。
此番出走,生平第一回坐软软的车椅,蓝色的车窗帘,来来回回拉着玩。然后是坐火车,微微摇晃震荡,听着咔哒咔哒的车轨声。当时真的感到不可思议。虽然不是第一次坐,但是我有自我意识的第一次。
这个哥哥来接我们,和我们一起坐火车。我不晓得坐火车要坐两天,即便如此,我也新鲜感不减。哥哥买提子和香蕉给我吃,晚上又把位子腾出来给我躺着睡,他睡地上,我喜欢翻身掉下来把他砸得很痛,他虽然喊痛却还是把我抱到椅子上去睡。第二天也没提这件事儿。要不是妈妈说,我都不知道。
所以我对他的好感度蹭蹭上涨,关键是哥哥又高又帅,眉清目秀,温柔体贴,跟别人家的哥哥比,十分优秀了。
下火车,住旅馆。天一亮又赶大巴车抵达W市。他打电话叫他的女朋友过来,小姐姐有一双细长的单眼皮,皮肤白腻,温柔妩媚。她给我带了礼物,一个手工彩色珠子串成的小女孩,小时我最喜欢五颜六色的珠子,我的左手腕就戴着一串细小的绿白珠子手链,一直戴着,很多年后,上初二剪掉了,因为手腕长不大。或许是哥哥细心,把我的喜好告诉她的。另外还送了我一个懒羊羊的布玩偶,是我多年来的书包挂件,羡煞旁人。
哥哥带我去买衣服,他眼光很好,选了一条淡紫色轻纱白底的连衣裙,胸前是白色的,有三朵天蓝色的花。我很喜欢这条裙子,秒杀了小伙伴们的所有新裙子。
之前住在我家真是委屈他了。我家是瓦房,下雨还漏水,上厕所也不是很方便。他家是两层楼,很大,很干净。我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山沟沟里来的乡下丫头。不过,我不像同龄人疯癫爱闹,虽然很少说话,谨言慎行,却也是一种少年老成的稳重。聒噪的小孩子其实也不讨喜。
哥哥叫占燕飞,他问我的全名,因为他只知道别人叫我兰兰,或是兰兰姐姐。我妈妈叫我米兰,方言,是"小兰"的意思。我告诉他我叫李燕兰。他感到很惊奇,因为中间的字儿一样,若不是姓不同,我们就是亲兄妹的名字。而姓不同则正好说明了我们同母异父的关系。不得不说,这是缘分。而我少不更事,只忙着解释道:"李燕兰这个名字是启蒙老师取得。因为我爷爷年纪大了,忘了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叫兰兰惯了便想把我的学名报成李兰兰,老师说喊着不顺口,问到我是燕字辈,便叫李燕兰了。其实我爸给我取的名叫李南。南是彩云之南——云南的意思,我妈妈思念家乡,我爸为了安慰她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其实我虽然年纪小,却也会体谅别人。我知道不该开口就提我爸和我妈如何如何,毕竟我爸抢走了他妈妈。
W市有繁华地段,高楼林立,川流不息的车辆,一到夜间便成为指路标志的黄金大水岸酒店的招牌是最吸睛的建筑物装饰。
也有古色古香的青石板街道,来往的是各地的游客。
即便是城郊乡下,土地平旷,用收割机收割稻麦,平整快捷。
记忆里,街上卖的小馄饨是我的最爱,家里吃的鱼冻美味无比。沟渠里的龙虾又黑又大,炒熟了剥壳就吃,还有大闸蟹,毛茸茸的大钳子,个头有我的两个手大。
大舅舅在接壤的J市工作,时不时来看看我们。三姨在上海的老城区住,交通便利,来往很快,我去上海住了几个星期,又去三姨的婆家江苏无锡待了两个月,上了一个月的学,念得是三年级,第一次听到说英语。所以万幸我英语启蒙得早。
在江苏上学时,我改了姓名,叫占美兰。
一年后,我还是回到了老家,把我荒废的三年级的学业续上。虽然三年级上半册没念,下半册的期末考试,我还是拿回了第一。而且我还学会了几个英语单词,以及二十六个字母,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大道。上海的海宝景观,以及飞驰而过的一辆辆黑色轿车。以前我家乡山沟沟都听不到车马声,上街也是些灰尘厚厚的三轮车,面包车。我想:那便是电视上有钱人的生活吧。
当时我十岁,第一次认识到贵贱的含义。我很穷,或者准确的说是我的家境很贫穷。我都忘了我曾经看着那飞驰的轿车在心里立誓要出人头地,改变站在路边看车的窘境。
我为我的贫穷感到羞耻,我之前是井底之蛙,年年第一便孤高自许,如今知道别人比我优越。
小时候很争强好胜的,事事不肯落后于人。现在做起佛系青年,事事不争。其实我更喜欢以前的自己,敢于争取,不像现在,害怕失败,便索性什么都不争。
可惜我身在凡尘,怎能不染凡尘?所以,我还是不能做到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在乎。我可以不要感情,可以不被喜欢,可我不能没有立足之地,不能没有尊严和骄傲。爱情于我如浮云,因为我不懂,懂的人,恕我不能苟同。
我把他人挂在嘴边的情爱视作粪土,不屑一顾。弟弟虽比不得柳永的才情,却有柳永的深情。屡屡飞蛾扑火,死不悔改。我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骂他:"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死鸭子嘴硬,说:"我甘之如饴!"
所以,我怎可能让自己身处这种困境?为情所困不可能,我认为目前没有谁能让我茶饭不思。只是气愤有些人怀有不轨之心接近我,目的是搞垮我的成绩。这是我的软肋,成绩是我证明自己的唯一筹码。因为从小我就体质弱,打架斗嘴都不行,爬树摘果我也差,所以我只能用成绩碾压他们的优越感。如果我成绩有波动,我就忧心忡忡,灰心气馁。一旦下滑,就是万念俱灰,前途无望。
现在,我喜欢钱。这东西在别人手里是一种罪孽。在我心里,是万应灵丹,给我极大的安全感。
所以,我心心念念想赚钱,只要能靠自己的本事独立生活,我就无所畏惧,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就算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一阵子,也绝不是一辈子或每时每刻。在工作时我可以忍,但下了班,我就是我,在自己家里,随心所欲,解放天性,这才是人性平衡。
而现在,我时时刻刻要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的人待在一个屋檐下,到处都是挤兑我的人。没有一刻安宁,没有一句真心话,没有真诚相待的人,没有谁能让我推心置腹,我戴着一个面具,身心俱疲。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是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独自承受的。气球大了,就会炸!
我没有发泄的途径,我的愤怒是累积的,爆发的时候,会是可怕的后果。因为当她们说我的时候,我对门的粗暴是可以转移到他们身上的。许多次,我都想一个水杯狠狠砸死他们,我知道,猝不及防他们的眼睛一定会瞎,脑壳一定会破。所以我忍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平息怒火后会后悔,因为不值得,犯不着让自己跟他们玉石俱焚。
这群人渣不值得我铤而走险,以身犯法。
我们和父亲一起去了G市,我和弟弟在哪儿上小学。说真的,其实我在哪里都待的不顺心,从小我就不合群。要不是弟弟陪我,我撑不到展现才华让老师,同学不以貌取人而言语轻讽我。弟弟是我可以信赖的人。我被人说闲话,我除了生闷气,连回嘴都不敢。为何?因为我觉得和人吵架很丢人。这样的人本身就很可耻,我还和他们争论,岂不是贬低了我的身份?但我又做不到不为所动。所以我一个人坐着生闷气,弟弟就会来问我怎么了。有人说我坏话,不管男的女的,他都敢动手。我的气消了,学习还是继续。所以,即使有些磕磕碰碰,弟弟陪我走过了,那段岁月留给我的,都是美好的回忆,有我学习上辉煌的成就,弟弟帮我扫出了学习生活的障碍,我可以谁都不理,我行我素。
还有一个人,叫利侑纹。他是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学习不好,但很有表演天赋,交际能力一级棒。要是经商,一定人脉通达。他的情商高吧。
刚开始的时候他欺负我,用书打我的头。我不堪其辱,反击之。他是我前桌,又好说话,虽然动过手,他还是厚脸皮地找我说话。我不搭理他,他就没事找事地动我的作业本。
日子久了, 我发现他特别喜欢欺负女生。我觉得他不要脸,欺负女生是孬种。
一天中午,我来晚了,匆匆忙忙赶作业。他又百无聊赖转过身找我说话。"快点写快点写,都要收作业了。你怎么还没写完?是不是偷懒啊?"他把胳膊横在我桌沿上,半趴着看我写作业。我不理他,心想我才不是他这种偷奸耍滑的坏学生。
"你的字儿怎么都挨着线写?我们都是在横线上面一点的。"他对我的作业本指手画脚。我知道时间不够了,铃声随后响起,老师已经悠哉悠哉慢步走进来。
我从来没有拖欠过作业,此刻我心急如焚,手都写软了。只想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快快快!老师都在改作业了,你还没写完?"他看我还剩几行,给我出主意说,"别把字儿写得这么小,写大一点儿,间隔大些。"
真是怪了,他替我着什么急?!
"还有谁没交?"老师坐在讲台上,不怒自威。
我很怕,生怕给她留下坏印象。
黎友纹忙转过身替我解释道:"李燕兰很快就要写完了。她来晚了,所以没写完。李燕兰从来不会不交作业的。"
语文老师说:"就是你在吵人家,人家才没写完。"
黎友纹生气地反驳:"我哪里有吵她?"
我刚写完,坐我前头的他眼疾手快拿过本子说:"我替你交了。"他是第一组第一张桌子,离讲台近。
虽然我就在他后面,可我赶个作业跟打仗似的,已经筋疲力竭,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我很怕拖欠作业,却又总是在赶作业。因为我总是不记得老师说的啥。所以黎友纹不知何时起大清早就来了。而我也是大清早来教室。每回我刚放下书包,满头大汗喘息时,他便走来问我:"你作业写了没?"
我经常是一脸吃惊加恐慌:"啊?有作业吗?什么作业?"
他就急忙掏出课本指给我看是哪几道题。并说:"写完借我。"
黎友纹知道作业,但他从不写,经常找我借作业。他以前一下课就往教室外面跑,跟女生斗嘴,跟男生打闹。但最近我发现他有一个新习惯,就是每节课必来找我说话。要么围观我写字,要么看我画画,顺便奉承我画得如何如何好看,真的很夸大其词!就算换了座位,他还是会来找我聊天。虽然我很少说上一两句,自顾自做事,但他默默旁观。以前我觉得这是很寻常的,现在却很感慨,会有一个男生,在最躁动的年纪,愿意安静下来,默默陪伴我,欣赏我所做的任何事。因为有他,我的青春才不至于全是灰白。我的信心,有一部分是他每天都找话题夸赞树立起来的。
他说:"啊,李燕兰,你画的画真好看啊!"其他同学被他的话吸引过来,不以为然道:"有点好看而已。"他吹胡子瞪眼开口就怼:"有本事你也画一个?!"那人就哑口无言了。
老师选课代表,问班上谁数学最好,这种时候我都低着头,保持沉默。而黎友纹反应迅速,大声说:"李燕兰!"其他同学便也随之附和。然后我就身兼学习委员和数学课代表。
上美术课,我不敢把自己的画给老师看,黎友纹回回都不画,美术课比较自由,他就守着看我画。我不交,他就抢过我的画拿上去给老师献宝,一口一个地赞:"老师,李燕兰画画超级好的,是我们班上最好的!"老师但笑不语,接过画细细看。我在位子上忐忑不安,甚至还埋怨他的多事。或许是我真有点料,老师给我改了高分,说我画得确实不错,可以去少年宫试试。我受宠若惊,虽然知道自己去不了少年宫那种地方。
为何去不了?因为我爸从来不愿意给我多花一分钱。上学每次交学费,都要被他气哭。我偷偷买书,被他看见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说还不如给他买烟抽,因为那是他赚的钱。
小学里我取得的成就,也有黎友纹的一份功劳。而且,我是班上口舌纷争最少的人,其中也有他的帮助。
六年级,黎友纹和卢凯剑来我家玩,我的表弟低我一届,念五年级,也浑得很。跟初认识的黎友纹差不多,只是后来他就变了,至少在我面前是个开朗幽默爱讲笑话的人。我不常笑,以前的第一名也是班花的陈莎莉就说我是"不苟言笑"的人。她心思深沉,却也不坏。我看不懂她,不敢与之为友,因为我知道聪明人是不会和普通人做朋友的。所以去过她家后,她再来找我,我便婉拒不去了。
黎友纹和卢凯剑隔三差五来我家楼下玩,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可他们却常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他们来。因为我把学校和私生活划分的很清。学校学习,家里自由玩。他们是我的同学,闯进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因为家里的我不是学校里的呆板无聊,只会学习。在家里和邻居兼校友的李源川和夏红波打卡牌,玩扑克接龙,打电玩街霸,雪人兄弟,冒险岛之类的。我也很话多,但知道什么该说,何时说。
然而我不想让同班同学知道我的另一面,所以他们来看我,我很不高兴,希望他们快点走。而且我家家徒四壁,没有饮料饼干招待。幸好我也不去他们家,他们家规矩多,父母管得严,不像我家来去自由。
说到我的表弟李毅,他居然敢惹高年级的黎友纹和卢凯剑,要知道小学生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相处模式。他居然越级?可能是看他们跟我聊天时很温和没脾气,便以为他们好欺负,就说些浑话,我并不知情。
直到俩人走了,李毅才和几个小哥们跑到我面前吵吵嚷嚷说:"李燕兰,我有姐夫了!"
我一头雾水,说:"你姐有对象了?"
"是你!"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刚刚我都喊了姐夫了!"
说真的,我妈妈当时就在旁边坐着,我好笑又好气:"你管谁叫姐夫?"
"刚刚我在楼梯口骂他们,就是刚刚走的那两个人,他们本来想打我的,后来一个人问我是不是李燕兰的弟弟。我说是,他才说看在你是李燕兰的弟弟我们才不打你,就说算了。另一个长得壮壮的人叫我喊那个瘦的男的姐夫,我喊了,他们就走了。"
我弟替我分析道:"是卢凯剑叫他喊黎友纹姐夫的。我刚才听到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感到气愤,"卢凯剑有病吧!黎友纹怎么还不反驳?"
我弟缄默,李毅还嚷着吵说我有男朋友。我妈骂他:"小小年纪有个啥子男朋友。辣子果果那么大个,就想谈男朋友了。你乱说话兰兰不高兴以后不跟你耍了!"
然后,我才看出一点不对劲儿的苗头,开始思考起黎友纹和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四年级认识他,他自五年级起就一直是我后桌,听说是他让他爸爸跟老师要求坐我后头,美其名曰向我学习。他的成绩确实比以前好,不瘟不火。我头发很长,扎着马尾,一驼背,头发就铺满了他的课桌。他上课基本没听,专心帮我把分叉一根一根扯断。有时扯痛了我才发现他在摧残我的头发,我脾气不好,抄起看的课本就拍过去。自从刚见面他对我动手被我记恨一阵子后,他就知道我很记仇,不敢轻易动手,只是像只老鼠见了猫似的害怕的躲我的书。因此也迷惑了我,让我觉得他很胆怯,不知何时起,他在我面前诚惶诚恐,生怕说错话惹我不高兴。我生气了可以和人绝交。导致我都忘了这家伙在校外是个什么模样,他经常捉弄女生的,李潇潇常被他说哭。我原以为这家伙喜欢她,为此还在想他把我当什么人,对我好一点还是李潇潇呢。反正我觉得我们是半个知己,性格互补,他成就了我。我拿他当朋友,很要好的那种,不是女生之间那种分分钟可以翻脸不认人,背后揭短的塑料友情。
五年级时,班主任不知道为何总找他麻烦,教室里那么多捣蛋生,比他成绩差的大有人在,可班主任总骂他。叫起来堂而皇之地批评。他有时低着头,有时把头撇过去。大多时候老师批评人我都置之不理,继续自习。可是我很担心他呀,这家伙也有自尊,总被怼换我早就崩了。我不能盯着他看,会让他尴尬,充耳不闻又太冷漠,所以我只好停下学习,听班主任说他。其实我觉得黎友纹也就偶尔上课开小差,不算什么大事。但他不依不饶,说得黎友纹面红耳赤,气得反驳:"我没讲话!"他确实没讲,他就坐我后头,只是没听讲而已。估计是黎友纹他爸嘱咐老师多管教他,所以他才老是教训黎友纹。
可能班主任说的过分了,黎友纹跟他杠起来,他说一句,黎友纹顶一句。前提是黎友纹口才一级棒,说话铿锵有力,大有做演说家的潜力。所以我也很佩服他,我俩真的是互补,我嘴就硬了,生气不说话,憋屈也不说话,宁可气死,也不和气我的人争辩。
气氛明显胶着了,班主任被他顶得下不来台,怒吼:"你信不信我把你调到隔壁班去!成绩不好还惹是生非!你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把你调到隔壁班!"他眼眶红红的,紧紧抿着唇一字不吐。班主任找到了他的软肋,翻来覆去就这一句"把你调到隔壁班去。"我顿时心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感觉气血上涌,迫切的直直盯着班主任,用眼神告诉他:不可以!
要是他问我,我一定会说他走我也走。说真的,从小我就听话,从来不会忤逆师命。可这一次,我感到十分生气,这个班级就只有黎友纹对我最好,他是我的开心果,没有他,我一定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呆若木鸡,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班主任看到我的目光,眼神凌厉。我被吓得收回目光,却心做打算,要是黎友纹转班,我也转班。反正到哪儿学不是学。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而且我是年级前二,去隔壁班那个老师应该不会说什么吧。所幸班主任只是气话,让他站了一节课,并没找他麻烦。黎友纹下课哪儿也没去,趴在桌子上装睡。他露出的脸是通红的,他一定很委屈气愤。
我怕说多了让他尴尬,不说绝对不行。
"黎友纹,你别把班主任的话放在心上。兴许他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刚好你撞枪口上,而且你还和他顶撞。他自然发很大火。而且他本来就很凶嘛,平时也跟我们大吼小叫。"我说得很轻,很慢。"我觉得他不会把你调到隔壁班的,你不用想太多。"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黎友纹声音哑了,还是伏在桌面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深深地"唉"了一声。
所以,一直以来,我只是把他当成知己,好朋友。如果他离开,我自然会很难受。
而现在,貌似他想的比我多。我终于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而且,他对我真的很好,跟他对李潇潇的态度有天壤之别。而我却觉得,这就是友谊,互帮互助,互相学习。所以我以为他喜欢李潇潇,整天拿她开涮,我也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反正只是朋友,他喜欢谁,我不干预。
所以卢凯剑是他的兄弟,卢凯剑的意思也是因为知道他的意思吧。
晚上,我问一个班的弟弟,他是男生,我在班上是半个透明人,不问世事。所以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黎友纹为什么这么做吗?"我问他。
弟弟脱口而出:"因为他喜欢你。"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讨论天气一样。
"什么?!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黎友纹也不差啊,高高瘦瘦,爱打篮球,长相也英气。关键是随口一说就能逗人大笑,这样的阳光男孩子是很容易俘获女孩子芳心的。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一个呆若木鸡,长相痴傻的无聊女生。他跟我是两个极端。他是活跃型的,我呆滞型的。他被人前呼后拥,我踽踽独行。所以,我从没料到他会喜欢我?
"你早就知道了?"我发现他一直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点头玩手机。我生气这家伙居然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儿?"问这句话仿佛在问你什么时候有的?
"不记得了。就一次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姐,他说是。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气得给他一拳头。
结果他玩的游戏死掉了,抬起头怒吼:"为什么告诉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你是傻子吗?!"
我……我无言以对。"你才是傻子!整天玩游戏的大傻子!哼!"我气冲冲走掉。
有个弟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瞒着我。
不过,我不想打破这种状态,我不能伤害他,却也不能接受。万幸他没有说,我只当做不知道。
然而,我还是太自私了。这件事处理的不好,最后,我失去了这个朋友。如果以前我们有多要好,如今便有多凉心。是我不好,一直在逃避,他给我写过信,全班人都看了,就我没看。因为,八卦女徐大姐幸灾乐祸把信拿给我时,全班人都盯着我,包括隔壁班的,真的闹大了,当时学风还是很严谨的,我感觉要倒霉。于是我简短说了一句:"不看。拿走。"
徐大姐尴尬了,干笑道:"黎友纹看着呢。你真的不看吗?"
我心想这家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不怕老师找他算账啊!还嫌被骂得不够啊!我斩钉截铁道:"不看。"
现在想起,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至少看在好友份上,顶着压力收下,私下解决,也好过让他一个人尴尬啊。老师在办公室听到吵闹过来维持秩序,把他叫走了。
其实我也想过,若我收了,老师一定会严肃处理,他会更惨。我不收,老师觉得没戏,顶多批评他几句,就罢了。在大人眼里,小孩子的感情是过家家,转瞬即逝。事实确实如我所想。班主任只在班上隐晦地警告几句,说青春期对异性的朦胧好感是友情的错觉,还是做朋友,同学之间健康向上的交往。并没有怎么样。
但是,黎友纹似乎是迎难而上的人,他不像之前那样有所顾忌。
在此之前有一回,邓容辉找我借作业,黎卫龙找我借作业,李耀文找我借作业。黎友纹坐我后头,这些人围着我要作业本,我还在写,他们就等着。黎友纹不高兴地嘟嚷:"这么多人找李燕兰借作业本!"
其实做课代表也很为难。收不齐作业交过去给老师,老师会说你办事不利。你催他们交,他们推脱说不会写,宁可出去玩也不写。我又不能不顾同学之谊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上,督促他们写磨磨蹭蹭,几节课都没写完。我自己还要写其他作业,结果数学老师等了两节课都没收到作业本在上课时就过来兴师问罪。我也很委屈啊。
所以,他们找我借作业本我就借,保量不保质。跟伺候大神一样。轮到给邓容辉抄时,黎友纹一把抢过,冲他吼道:"我也要抄,你边去!"
邓容辉是个温吞的男生,我觉得他手很巧,还教过我叠千纸鹤,帮我叠过纸篷船。他也会画画,与我画风不同,是机械设计图,大有发明家的作风。我对他印象也蛮好的,他谈吐比较温和,待人接物也是。黎友纹对我还好,对他可谓是蛮横无礼了。我不喜欢这一点。
气得邓同学眼眶润红,回座位去了。
毕竟是同学,我不希望黎友纹和同学关系搞僵,更何况邓同学也是我要好的同学。
我要我的作业本,黎友纹不干,我露出要发火的迹象,这家伙情商高,秒懂,悻悻把本子给我。我拿给邓同学。
黎友纹憋屈道:"为什么给他不给我?"
我说:"因为他先你后。而且,你都把人家弄哭了。"我小声说。
"我靠!"他第一回在我面前爆粗,"他一个男的被我说几句就哭了?!"他大声说,声音里满满的郁闷不高兴。
我无话可说,回我位置去。我听到他低声愤愤道:"他要哭了就借给他,我还要哭了呢。"
"原来装哭对李燕兰有用啊,下次我也哭。"
我哭笑不得。
不过,我感觉他好像被我伤到心了,气势都变了。毕竟我们关系是最好的。现在我这种做法似乎吃里扒外,白眼狼了。
我感觉后来他也有些气愤到哽咽,心里内疚,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和缓和。
听说情商高的人不会轻易较气儿。过了一会儿,黎友纹拍我肩膀,让我借他陈莎莉的作业本。出于愧疚,我忙不迭找给他。他看都不看我,拿过作业本就写。
他一脸平静漠然地认真抄写,我却感觉这和平时嘻嘻哈哈的他大相径庭。感觉不正常。他在掩饰什么。而且他回避和我交谈,一个劲儿写作业。
卢凯剑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对我笑道:"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我木然地看着他。
"黎友纹这货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不止。
黎友纹极不耐地耸肩,让他的胳膊滑下去。却并没反驳。
我似懂非懂,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什么醋?"
卢凯剑见我这般,叹息一口气:"吃你的醋啊!"
我解释说:"我家没醋,我也不吃醋。"说到最后有点冷漠。我就回位子写作业去了。
卢凯剑还说着:"李燕兰!你……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也是无语了。"后一句是他的口头禅。
黎友纹喝止他:"不要说了!"
其实,黎友纹情商高,智商也不低,他怎能看不出我在装傻充愣,逃避问题。所以,他从四年级就喜欢我。
徐大姐拿着信给我看时早看过了,念给我听:"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你很善良……"感觉不是出自他一人之手啊!我也会羞啊!连忙喊她:"住口!我不想听!"善良是个什么鬼?我一直觉得自己只关心自己,或是关心我关心的人,也不是很好,怎么算得上善良?你知道善良的含义有多深吗?我感觉自己不善良。而且现在的我觉得,善良是给别人机会伤害你,无用的东西。
所以,他喜欢了我约有三年。
因为我是外地人,不能报考县初中,我就去了镇初中。小学同学百分之八十都在那儿。
当时我挺丧气的,爸爸硬让我去那里读,本来我想去老师推荐的外国语学校的,我爸嫌贵,路远,不让我去,我又哭了一场。
所以进去了便想专心学习。黎友纹也在。他不打扰我学习,也不让其他男生烦我,不在一个班,只是到窗口看我,我始终不离开座位,看书写作业。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想知道我是否在乎他,和他同班的女生嬉闹,那个女生说他像她表哥。卢凯剑故意说给我听,我又不傻,可我觉得,如果他要喜欢别人,我也不能怎样,我给不了的,别人给也好啊。
后来又到了初二,卢凯剑这个万年班长终于不和我一个班了,再也不在我耳边叨叨黎友纹的近况。
弟弟说他教了女朋友,那女生跟我有点像。老弟也对她有好感,可她喜欢黎友纹,老弟便和她做朋友了。听说她为人很好,希望黎友纹不要按我的标准找,或者说,我也只是符合他的理想标准而已。
初三传闻他们分了。怪力乱神的是,三年三次分班,我和卢凯剑又同班了,却和他总是不在一个班,而且一个在头,一个在尾,相隔甚远。我现在觉得,兴许是又闹大了,老师故意把我俩分得远远的。也或许是,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卢凯剑作为体委不知揣着啥目的,在我旁边和女班长聊本学习委员的陈年八卦。他说黎友纹本来是想气我的,却没想到和那女生假戏真做,有感情了。而且黎友纹不敢影响我的学习,在学校里我都很少看见他,有时运动会,远远的看到熟悉的身影从超场边缘慢慢走过我的视线。其间他只是不停地换女友来试探我,几次之后,他就放弃了。
再也没人叨叨他了。
我得感谢他,替我铲除了一些烂桃花。
原以为我再也不会和他相见。谁知道,命运,让我们在中考考场做最后的告别。我去到考场,找自己的位置,墙上的人头像在我之下是他。我不敢相信,看到"黎友纹"三个字儿我一刹那想逃跑,想着三年未见面的尴尬。
一直以来,我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情况,没有正面见过,而考试时,他必经过我,坐我后头考试,一如小学时坐我后头。我还要传试卷给他。
还有一点,坐他后面的是我们班的女班长,听说也是和他谈过恋爱的。
他来的很晚,个子好高,记忆中他还是小学毕业的一米六,现在他有一米七多。偏瘦,显高。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他冷漠的仿佛不认识我一样无视我走过。我本来还想像小学时冲他打招呼,自作多情了。反而,他倒是和不知道第几任的前任女友,我的班长相谈甚欢,我好不尴尬。以前都是他找我说话,我何曾被他冷落无视过。现在,连陌生人都不如。他走过时眼角流露的是冷淡和疏离。
最后团支部说解散,我穿过人群,看见他在前方的花坛小道上静立着,不知道等谁。我走过,没有故意逃开走远,因为没必要了,我知道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只是,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不想三年来一样,回避我,不和我走一条路。此刻等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的回忆里,便抹不去你独自站在那里的背影儿。为何如此,三年来,你是如何避免和我碰面的?一直走在我后头?那条路人很少,弟弟大了心野了,不和我同路,我一个人独自往返,都说有奇怪的人出没,我却幸运的一个也没碰着,有时瞥向另一条路,仿佛看见你的身影。可惜我是近视眼,看不清。或许我丑,所以很安全。
最对不起你了,小学三年,初中三年,辜负了你最长情的陪伴。当时,我已经决定回老家了,所以你也知道那次是最后一面。
对不起啊,伤了你。我,不善良啊……
或许,这便是错的时间遇到不知对错的人了。不过,我很高兴,在最单纯的年纪,你第一个喜欢的最久的人是我……
因为你的影响,在你之后我所遇到的人都不及你好。
唉,我烂泥一坨,岂敢污浊了良人。
近来看到你的头像,一个大男孩抱着篮球牵着一条狗,伫立在雨里。虽然我也喜欢雨,但是因为我天生悲观厌世,你不同,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个现代苏轼,乐观豁达,幽默风趣。
听说你换了一个又一个对象,怎么还这么凄楚?
你有我凄楚吗?你知道我爸爸去世了吗?你知道我被人诽谤的痛苦吗?你理解我堕落的矛盾心情吗?你或许会笑我,小时你说我完美,会画画,三科全能,又善良……此刻你会不会想起我,嘴边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朋友,愿你安好。能做朋友都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