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十)

荒地(十)_第1张图片


雨,似乎在黄梅天淌尽了。

桃子盼望下雨,天天早上一开门就急急地瞅瞅东边。太阳还没出来,猩红色的朝霞渐次铺开,染得视线中的树叶忘记了本色。蝉鸣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短促的一两声,也没有同类在附和,那懒懒的声音似乎在告诉她,天,越来越热了。

也不是一点雨不下。有时午后,天空敞亮着,一片云飘过来,天就暗了,“哗啦啦”地就下一阵子;也有时在太阳的眼皮底下,没有任何征兆,雨就下来了。像个大男人站在路边小便,也不顾及行人的感受。乡下人叫这是暴头雨或阵头雨,和年轻人的脾气相似,一边面红耳赤地朝你发火转过背又递支烟过来。

雨,泄下来时,别人嘻嘻哈哈地从外面朝屋里钻。桃子却要慌里慌张地忙着去遮盖水泥,电动机,还要用泥桶反扣在倒顺开关上,再想往屋里跑时,雨走了。

来,走,都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不打招呼的还有一个人。

这天清晨,桃子刚打完一机砂浆,准备上翻斗车时,一抬头看到来上工的根生,跟在他后面还有一个人,脸被根生高大的身躯忽挡忽现。桃子熟悉这张脸,但她没盯着,她的眼光注意到的是包,根生身躯挡不了的那个人肩上吊下的,白帆布的工具包,桃子好像能看到包口露出的泥刀铁柄,还有木哈的屁股。

她看得这么仔细是因为这个人,陶长胜。几个月的时间没碰到,碰到竟然是在这里,桃子的心泛起一股怪味,为了掩饰心中的惶恐,她立刻又弯下了腰。她要在动工前,将砂浆送到能送到的地方。

她没说话,这砂浆机不远,陶长胜发话了:“桃子,你在打砂浆?”

桃子不得不歪过头:“是啊,你怎么来了,难怪刚才树头上有喜鹊叫呢,来了稀客啊。”

陶长胜说:“还东客呢,都是门口人,就是现在人走动得少了些,哪称得上客不客的。”

桃子没想多说,她不能光顾嘴巴皮过瘾而忘了自己的身份。上完最后一锨,准备推车,陶长胜客气地挤上前,双手抓住了细长的车把,推在前面。桃子想夺过来,但绕不过他的身子,只得问他:“你是砖匠(瓦工)师傅啊?”

陶长胜没回头:“我是来学师傅。”话刚完,车头落地,他准备倒砂浆,但他掌握不到翻斗车的窍门,手握着车把没有放松,人就被拽飞起来,还好,他算灵活,站到了车后的铁皮上,手,还在车把上,帆布包兜了个圆又归回原处。

站在一旁的根生哈哈大笑,说他逞能。这种情况桃子遇到过,所以没觉得奇怪,也没有大声喊叫,只说了句:“没吓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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