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战士 / 黑夜里的丧尸
那些我爱的 / 像云一样飘走了
黑夜杀死了多情的多巴胺
我看着匿名用户发出的话题小故事 / 字字诛心 / 这城市迷幻而又真实
我自作主张地复合了这些城市故事 / 所以这个故事 / 我字背后有很多个我
夜晚,我和这座城市......
文|C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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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毕业,我进入一家证券公司做前端销售,每个月的业绩考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近两年物价疯狂上升,每月的房租和水电,以及出行的交通费,还有生活用品等方方面面让我抓狂,不敢买衣服和化妆品,也不敢轻易参与聚餐,就连吃饭都要斤斤计较。
我开始怀疑,当初选择一个人留在大城市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我还是不想回家,不想按部就班地接受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再然后,直接步入晚年。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在大城市努力奋斗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小市民。
1
公司停电,提前下班,但真让人开心不起来。
今天天气十分晴朗,我未曾料想到此刻的狂风暴雨。下午五点半,发白的天骤然转黑,我一个人站在公司门口,手足无措。这天变脸跟主管变脸一样快,真是让人心情烦躁!
我正生着闷气,眼前忽然停了一辆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摇下车窗,邀请我坐他的车,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主管。考虑到实在没办法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到那么远的地铁站,于是我答应了。
我坐在副驾驶,看着雨中的这座城市。车驶过高架桥,车水马龙都模糊了起来,平日里西装革履的主管此刻显现他淫秽的一面,开始八卦起公司的一些女性,我压抑住胸中的愤懑,礼貌性地回应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他一只手摸上我的手,带有暗示性的动作捏了又捏,色迷迷地说:“小张啊,咱部门里我最看好你,人美还有能力,不急着回家,一起去喝一杯吧?”
“我家里人在等我回去,下次吧!”我害怕极了,脑海中冒出了N个恶境求生的想法。
“你可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一个人住。在大城市奋斗不容易,喝一杯之后来我家,讨论一下给你升职加薪的事儿呗。”他转过头对我笑,这个笑容是阴冷的、可怕的、恶心的。
我慌了神,可是他死活不让我下车,于是就跟着他来到了一家地下俱乐部。
我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让人狂躁的音乐和浓烈的酒,以及聒噪的人群,让我十分难受,加上旁边的这位老男人,借着酒劲将手搭在了我的腰上,在我的腰间反复揉搓,甚是恶心,但还得勉强笑脸相迎。
我害怕极了!真想抽他两巴掌然后离去,但是我使不上劲,整个人是微微颤抖着的。
“小张,你还好吧?”他拍了拍我的肩,将那张布满褶子和斑点的脸怼在我面前。
我强忍着不适,学着电视剧里相同情节片段里的风骚女人,使劲假装迎合,尽量不引起想逃跑的嫌疑。
酒过三巡,我也实在有些微醺,赶忙借着那一点酒劲带给我的激励,终于提出离开去上洗手间。
“快去快回!”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再要了一瓶洋酒。
2
我乘着他移开视线的空隙间溜走了,踏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差点因为匆忙和紧张而摔倒,边哭边逃也似地冲向附近的地铁站,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个状态真是见不得人,索性转身进入候车线,招了一辆刚好停靠的出租车。
算上读本科那会,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座奋斗了七年的城市,搭上这么一辆出租车回家,在这个狼狈不堪的时刻,让我短暂得以休憩。
以前怕花钱在这种不必要的地方,宁愿不开心地每天挤在混杂着不同体味和口气的地铁上,可到头来好像也没剩下些什么。
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悄悄流眼泪,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这条每日每夜必经的回家之路。
这座城市永远不会安静下来,也没有人会停下脚步,霓虹灯照到的地方都在发光,照不到的地方霉迹斑斑,没有人不愿意站在灯光下,没有人会愿意染上霉菌。
我以为这种事情只是在电视上的存在,我以为我该是勇敢地打出那一巴掌,我以为二十岁出头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当真危险来临的时候,我连一个求救讯号都没能发出。
3
我想起了小学四年级,我的胸部就开始有了变化,但是我什么也不懂。
那时候好奇别的女同学校服里面穿的小吊带是什么玩意,像个小肚兜似的,还有很多可可爱爱的图案,我没敢问,也没敢说,就只是好奇着大热天穿着不热吗?
那是一个夏天的体育课,男生和女生在操场里用水管和水枪打水仗,我从不玩这些游戏,便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坐在台阶上,忽然“哔”的一声,我背后突然冲出的男生把一桶水浇在我身上。
白色的校服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周围的男生纷纷走近,站在我面前对我指指点点,捂嘴狂笑,甚至开始猥琐地描述。我愣住了,一时间呆在原地,脑袋里都是老电视机发出的沙沙沙的声音。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的我抱着前胸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边哭边讲他们的恶行。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给我拿了件她的备用短袖让我去厕所换上。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们就是淘气。”
“回去吧......唉......你怎么这么早发育......”她盯着我微微隆起的胸部有些不耐烦地说。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丢了魂似的过了这么一天。晚上回到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哭着跟妈妈说要买女同学们都穿的那种小吊带。
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不敢轻易卸下这层面料,连睡觉的时候也得穿着,那样子我才会有安全感,才会不觉得我有错。
这件事在我的脑子里播种,在我的心里扎根,直到现在长成参天大树,一直不敢轻易回忆,也一直未向任何人提起,可是今晚发生的事情,滋养了这棵大树,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畸形的枝,或许还会开出有毒的花。
我不敢往下想,我的身上仿佛安装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奔向灭亡。冷静、冷静、再冷静,头痛欲裂,我究竟还能忍多久?
4
终于逃回了家。是的,人生不像电视剧那么鸡血,在高楼中被孤立,在人群中被淹没,在势力面前被打压,拿着少得可怜的薪水,交完房租,还能买得起几箱泡面,工作三年,一直是一个旧的新人身份。
往日的种种历历在目,一帧帧影像在我的脑海里循环播放,好的坏的,我终于放声大哭。
这城市的夜晚,加上这倾盆大雨和时而的雷电轰鸣,让我更加难过了,如此渺小的存在,如此卑微地活着。事到如今,我还乞求什么呢?我该乞求些什么呢?
可笑的是,哭着哭着把自己累坏了,疲惫的身躯抵不住饥肠辘辘,打开冰箱发现只有两瓶不知道何年何月的调料酱,才猛然想起今天又忘了去快递点取在网上买的面包牛奶,它即将因无人接收而被退回。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半,很好,还有半个钟,还来得及!
我从那只脱了漆的茶几上顺了个口罩,披了件雨衣往外飞奔。雨水狂打在我的身体上,冰凉的雨珠顺着脸颊、脖颈、锁骨,一颗颗流向我的心脏。
眼镜片早已被雨水掩盖,眼镜随着笨重的步伐在我脸上蹦蹦跳跳,我微仰起脸尽量不让它掉下来。裤腿早已被雨水打湿,一股凉意窜上我的膝盖,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愈发地沉重。
快递点离我家一公里,拼了命让自己以六十迈的速度飞奔,拖着重重的身体前行,还真是有点像奔赴战场,视死如归的感觉。
5
快递点的小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拿着个大快递箱无声地笑,他看起来欲言又止,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我把快递箱抱在胸前光荣地离开了,有点像战士打赢了战役,而后带回战利品凯旋而归的气概。
隔壁音响店传来柔和的女声,缓缓唱着“有什么好悲伤,至少我很坦荡”。我慢慢地往来时的方向走,路过街角的网红店,看着年轻男女在玻璃墙里边欢声笑语;路过百货商场,看着柜台闪出的金光;走过天桥,看着桥下来来往往的车流。我开始意识到,一个人是多么的无助、弱小和孤独。
此时的公交站冷冷清清,我走得有些累了,想坐在铁条上休息一会,反正没有人会在此刻认出我。脸上的妆早已脱得差不多了,像一只流浪许久的花脸猫,在湿冷的口罩下面,是我狰狞的脸,早已欲哭无泪。
透过模糊的眼镜片,我看到汽车被拉长,灯光闪烁,人影浮动,人和人这么近,又那么远,像多功能的机器,总有它的另一面,或好或坏,或喜或悲。
我像个无故游荡的无脸人,在窄街上摇摇晃晃,肚子饿得咕咕叫,顺道在楼下士多店买了杯面,老板说保质期还有一个月没关系的,五块钱。我伸出早已冻僵的手,接过装着蒙着一层灰的杯面的红色塑料袋,悻悻地离开了。
6
回到家的我早已筋疲力尽,为了不弄湿地毯,干脆把东西都扔在那扇发黑的铁门边,在玄关处躺平放空。
夜,除去雨声,十分寂静,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微弱的呼吸声,就这么僵滞几分钟。
我感到三月底的黑夜,悄悄透过身体下暗黑色的瓷砖所传达给我的凉意,惊得我从地上弹坐起来,仿佛一块冰块被人硬生生掰成两半,发出不愉悦的闷声。
洗了澡,煮了水,泡了面,蹲在脱了漆的茶几前的矮塑料椅上呼噜呼噜地吃起来,汤汁溅了一脸,我顾不得。
生活还是要继续,草草收拾残局,把手机关机,然后躺进我狭小温暖的被窝,只是脑海中又开始一帧一帧地无限回放,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7
睡不着。真羡慕一倒下床就能安心睡去的人,我什么时候能沉沉地睡去呢?就这么想着,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安眠药,和着那杯早已凉透了的水一起吞下,糊里糊涂地忘了吃了几颗。
迷迷糊糊中睡了一会,等醒来时才发现只睡了半个钟,顿时又睡意全无。顺手拿起枕头边的平板,写了一封辞职信,发完了电子邮件,却仍然找不到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总觉得我该干点什么,再睡不着的夜晚也得有它的利用价值。
我想起最近网上在讨论的关于立遗书的问题,世界在飞速发展的同时危险和意外也逐渐增加,风险无处不在。我垫高了枕头当靠背,舒服地自拟了一封遗书放在平板的桌面上,仿佛我的下半生有了保障。
纵使连打了几个哈欠眼泪哗啦啦直流,我还是毫无睡意。这药片怕是效果不怎样,就跟快过期的杯面一样填不饱肚子,我又吃了几片。
我感到有些梦幻,在躺着望向天花板的时候,我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在睁眼后还是得闭眼,而闭眼后是无限的思绪和分不清是梦非梦的场景......
梦中我穿着标志的西服,踏着精致的皮质高跟鞋,自信昂扬地走进梦想中的大楼,同事们对我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前辈,我诚然已是个能力超强、事业有成的现代城市新女性。
END.
故事无畏
切莫借以探究
我的过去、现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