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这部电影上映至今,虽然已经有了足足大半个月,但其内地票房却一直还在唰唰唰地疯涨。
截止到本文发稿,这个数字已经一路狂飙到了42亿,堪称恐怖。
随着这部片子在国内的票房一路高歌猛进达到了39.8亿,其制片方的雄心壮志也就开始愈发炽热起来。
8月16日,网上传出消息:《哪吒之魔童降世》即将远渡重洋前往北美上映。
一时间大伙当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纷纷祝福《哪吒》能在北美票房大卖。
但话说回来,对于这部电影在海外究竟将会反响如何,其实许多人此时心底也颇有些没底。
毕竟,在哪吒之前“已经死在沙滩”上的前辈们……实在是有些多了。
打开咱们的国产电影票房排行榜,那些在国内最能打的《战狼》、《流浪地球》、《红海行动》、《唐人街探案》等片子都拉出来,就能从这些看似类型迥异的电影身上,知道一个非常微妙的共性——走不出国门。
这些在国内口碑票房两开花,吸金无数的国产力作,其实也不是说没法去海外上映,只是在票房上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这些在内地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片,却只要把脚往国门外那么一迈……就开始跟拉了胯的大姑娘、窜了稀的小伙子似的,化身成了虚弱无力的软脚虾。
身为国产科幻开山之作、在国内票房高达四十几个亿的《流浪地球》,在海外却只拿到了区区四千多万人民币的票房……就这不到国内百分之一的票房,其中绝大部分还是由海外华人贡献出来的。
至于《战狼2》和《红海行动》这两部制作精良、场面火爆的动作大片,在北美也都只勉强收获了200多万美金的票房;
至于星爷的《美人鱼》就更凄凉了,在北美的票房甚至只有区区98万美金。
不过比起惨来,那自然是谁都比不过成龙大哥的《十二生肖》……其北美票房累计高达9万美金之巨的纪录,至今也无人能破。
有人将这种现象解释为文化差异,认为我们中国人拍的电影,老外们欣赏不来。
但有趣的是,就像你对一个物体施加了力,就会产生对应的相反力;如果中西方观众之间的文化差异真的已经大到了如此程度,那么按理说外国电影在国内应该也要卖不动才对。
可作为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进口的“洋”电影在内地可是深受观众们喜爱。单是在内地票房达到十亿量级的进口影片,都已经多到了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程度。
起码在电影领域里,我们看到的是外国大片能来中国大杀四方,而我们的国产电影却在外面溃不成军,只能勉强困守国内……这叫哪门子的交流,我们被人家教育还差不多。
这不禁就让人感到有些疑惑了,这全球化、各国文化交流之类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最终却是整成了西方文明对我国的单向交流?!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我们的国产电影变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只能“耗子扛枪——窝里横”的现状?
让我们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先一起把观察视角放的更为长远一些;不过不是往后看,而是往前去看。
事实上,中国国产电影其实曾经也在海外市场获得过一段辉煌的岁月,以李连杰主演的经典电影《少林寺》,更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那个时期,收获到了2.5亿美金的海外票房,其成功程度可谓是空前绝后。
而在之后,各种如《卧虎藏龙》、《英雄》、《功夫之王》、《十面埋伏》等国产(合拍)电影,也都在海外取得了相当不错的反响。
而认真观察一下这些在海外取得过较好成绩的那些“幸运儿”,可以在这些电影身上发现两个非常显著的关键词——那就是“功夫”,还有“武侠”。
随着新世纪的到来,曾经如日中天的港片开始江河日下,接过这份接力棒的大陆电影界,其作品需要在海外打开局面,更是几乎必须利用“功夫”和“武侠”这两大元素来做文章。
无论是让李安在北美豪卷1.28亿美金票房的《卧虎藏龙》;还是为张艺谋带来5371万美金票房的《英雄》;
(《卧虎藏龙》海报)
甚至是那部以李连杰作为主演,在剧中用中国功夫暴揍洋人大力士的《霍元甲》,这么一部将洋人作为反派大Boss的电影,都能让那些观众们看的大呼过瘾,并为其贡献出2463万美元的(北美)票房。
如果仅仅只是从票房来看,那么我们可能就要得出一个相当令人失望的结论——海外观众们似乎只对我们的功夫感兴趣,至于中国其他的文化、故事、元素……他们统统都不关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说法其实也不算错。
在西方这么多年的强势文化输出下,当前全世界的影坛格局在事实上是被英语电影所垄断的,更确切一点,就是由好莱坞所统治。
如果把世界人民每年的电影消费看成一次晚餐,那么作为主要消费的正餐,已经被以好莱坞为首的英语电影牢牢占据。
剩下的所有“外语”电影,全都只能去屈尊扮演“甜点”和“饭后水果”等辅助角色。
就像世界电影界名气最大的那个奥斯卡晚会,明明地球上英语以外的语言种类千千万万,但奥斯卡却只给这些电影留了一个位置——“最佳外语片”奖;
剩下的各种最佳拍摄、最佳剧本、最佳导演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奖项,全都是只为“英语电影”而准备的。
就像水果也分为香蕉、苹果和哈密瓜一样,好莱坞也在有意无意之间为全世界各国的电影分别安排了不同的角色。
就像法国分到了烂漫爱情片、韩国则是冷峻的犯罪题材电影……分配到中国头上的两个标签,就是“功夫”和“武侠”;
世界各国的电影界们各居其位、各司其职,让世界人民在欣赏那些作为“主旋律”的英语电影之余,也能偶尔换换口味,去看上几部作为调剂补充的“外语电影”。
充斥着东方古国、武侠等新奇元素的国产功夫片,就是调剂之一。
通过拍摄那些“原汁原味古代中国风”的功夫电影,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是国产片走出国门的不二法宝。
但问题在于,这条曾经行之有效的老路,现如今已经越来越有些难以走通了。
一方面,“饭后水果”永远都只是点缀,功夫片这个细分领域的市场规模注定有限,难以容纳日趋壮大的大陆电影人们胸中的野心。
另外一方面,洋人们看了数十年的“中国功夫”,现如今也愈发地开始出现了审美疲劳。
2017年,张艺谋的《长城》在北美上映。
(《长城》海报)
作为一部拥有着“东方古老的神秘帝国”、“中国功夫”等经典元素,还创造性的引入马特达蒙这一白人作为主角,让其又是学武功、又是拯救世界,最终还抱得美人归等好莱坞大片常用套路的电影,业内人士对其可谓是信心十足。
可惜,这部电影最终却是在骂声一片中惨淡收场,票房也难称理想。
观众们对这部电影的不满,甚至大到了让一条“感谢马特达蒙”的吐槽,登上了推特热搜。
伴随着各种“#感谢马特·达蒙 让我们知道,在中世纪,美国出现之前,所有中国人都会说美式英语。”、“马特·达蒙正在推算如何拯救中国人民!”等嘲讽之语,曾经那个只要带上“中国功夫”四个大字,就能让老外们乖乖买单的时代,显然也已经一去不复返。
回想起曾经暴揍洋人都能成功的《霍元甲》,再看看如今张艺谋导演主动给西方人加戏,让他们当主角去拯救世界抱得美人归,都难以获得海外观众们满意的现状……
局势的变化之快,超乎了许多人的想象。
在国产电影曾经的那条“出海”老路接近断绝的大背景下,寻找“中国电影出海新道路”的任务,已经迫在眉睫。
中国电影想要走出一条新路,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就在于不能再满足于过去好莱坞为我们分配的“水果”点缀这一角色,而是化身为一个好莱坞的挑战者,去打破那些既定规则。
不再一昧地去迎合外国人对我们的刻板印象,只会靠“功夫”做卖点,而是在包括科幻、战争、爱情、家庭、喜剧、悬疑、恐怖等一系列类型片上,去与好莱坞正面开刚才是正路。
哦等一下,差点忘记了恐怖片这个类型……我们还真没法拍,毕竟还有“建国之后不能成精、恐怖片里不能有鬼”等大伙都懂的东西在嘛~
但是除去这一小撮敏感原因导致受限的电影类型,剩下的领域也称得上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于是,问题又绕了回来……纵观近几年在国内叫好又叫座的那些国产电影,《流浪地球》是科幻片、《战狼》和《红海行动》是动作片、还有《美人鱼》、《唐人街探案》以及现如今的《哪吒之魔童降世》。
这些电影的确都不再拘泥于功夫和武侠元素,也都勇敢地向海外市场进军……可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中国电影海外推广公司总经理周铁东,曾用这么一句话对此做出过解释:“中国是熟人社会,喜欢从人情的角度,而不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讲故事,但人情不是普适的。”
换而言之,就是:“中国电影要少讲点人情,多讲点人性”。
业内一般把电影分为两种,一个是本土电影,另一个则是全球电影。
想要看懂本土电影,往往需要对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人民的生存状态、思维逻辑等具备起码的了解;
而后者则会在创作阶段就尽最大程度的努力,去抹除故事里那些文化上的隔阂,替换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类共性。
举个例子,《复仇者联盟》里的雷神想必大家都很熟悉。
作为一部标准的全球电影,漫威的编剧对这部电影里的雷神、以及他的弟弟洛基、父亲奥丁,这三名源于北欧神话的角色进行了大量修改。
把原本错综复杂,其中还掺杂着大量其他神话人物、事件的父子三人的关系,简化成了一个“威严的父亲”、“叛逆的弟弟”、“一步步成长的兄长”这样的小三角。
让那些对北欧神话并不了解,既不知道贝奥武夫和英灵殿,也对世界树和尼德霍格闻所未闻的观众,也能在故事里找到共鸣。
一个原本存在一定阅读门槛的故事,就这样成为了一个普适的故事,一个能够经过简单字幕翻译就卖到全球各地去赚钱的故事。
反观我国的许多电影人,在这方面就有些太不重视了。
很多电影从一开始估计就只考虑了中国观众的感受,而从来没有考虑过国外受众的观影体验。
没看过西游记,甚至不知道孙猴子是谁的老外,去看《大圣归来》时很可能会觉得最后的觉醒莫名其妙,中国观众觉得燃到不行的地方,他们看了却满脑子都是“凭啥这个猴子主角突然就变强了这么多,可以轻易地击败大Boss?我是不是中间漏看了一段???”
至于《北京爱上西雅图》这种故事,看似是在讲全人类共通的爱情,但其实在国外观众看来恐怕也有些理解不能。
比方说“剧中人物费尽周折跑去国外生孩子”这段关键剧情,在我们看来有些理所当然,但对于海外观众们来说就是一脑袋不明所以的问号。
将心比心一下,换成我们是那些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的外国观众,会愿意掏钱去电影院花上一两个小时,看场让自己一头雾水的异国电影吗?
这些道理其实业内人士也并非想不到,至少不可能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毕竟曾经的第五代导演,他们就拍出过很多讲普适人性,而不是讲特定人情的电影。
《黑炮事件》、《盗马贼》、《黄土地》、《红高粱》、《活着》……这些讲人性的故事,在海外也依然能有效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也因此获得了大量的国际级电影奖项。
(《活着》海报)
但问题在于,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大陆电影界的格局,甚至使“人情”压过了“人性”。
那就是大陆电影市场的飞速崛起。
据网上公开资料整理,我们可以发现大陆在2011年的全年观影人次还只有3.25亿,而全国影院银幕数也只有9千多块;
但到了2018年,大陆的全年观影人次已经飞涨到了17.16亿,全国影院银幕数也达到了60,079块。
本土电影市场的井喷式增长,也让本土电影的吸金能力随之水涨船高,以致于在过去的这十几年里,中国的导演们惊讶的发现——压根没必要去管海外那几十亿的观众,只要取得国内十几亿观众的认可,就足够让自己吃到盆满钵满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国电影如今越来越难以走出国门的最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年大陆本土电影市场的成长实在太快,红利高到了让导演们几乎无暇他顾。
而之后能让国产电影走出国门的,同样也能是经济基础的改变。
随着时间来到了2018年下半年,曾经高歌猛进的中国电影市场终于开始触及了增长天花板;这一年的观影人次增长率只有5.9%,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这个数据的平均值可是25.5%。
随着这场电影行业的“寒冬”来临,电影大盘多次跌入冰点,影视公司裁员倒闭的消息也不时传出。
曾经让一部加长版综艺上院线,都能轻而易举大把捞金的中国电影市场,终于到了大浪淘沙的阶段。
但这并非是一个坏事,随着国内电影市场的竞争愈发白热化,无论是在这张斗争中获胜却还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赢家,还是那些遗憾落败想要另辟战场寻求第二次机会的败者;他们都必然将把目光放向海外那曾经被他们忽视的几十亿观众。
到那个时候,国产电影走出国门的那一步,才能真正地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