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千古文人侠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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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梦


文~林柯榕树下~原创

每一个喜欢武侠小说的男孩子,对武侠小说的痴迷背后,具有渴望拯救和被拯救的文化心理,同时,也潜藏着梦想在桃花源里实现自由、从快意恩仇的情节里满足嗜血欲望的无意识内容。似乎我也是其中一个。

说起侠,自然离不开武。其实,在史料记载里,游侠和武术关系并不密切,《史记·游侠列传》里就没有提到过武功。真实的游侠和刺客当然要拔刀动武,但按照记载来看,应该并没有什么神奇功夫,主要依靠的是勇气、熟练程度和力量,而武侠小说是绝对离不开武术的。

小说中的武术和真实的武术不同,它的特点是:经过小说家的不断加工,逐渐自成系统。

武侠小说中的武术,另一个特点是围绕中国传统文化展开想象。

在近代武侠小说家里,除了平江不肖生等个别作家,大多数都不会武功,他们的写作来源就是书本知识和想象。无论是自觉还是不自觉,作家们都会把这种想象和中国文化联系在一起,这在金庸的小说表现得尤其鲜明,他能够纯熟地应用传统文化元素构筑武侠世界。比如,降龙十八掌的招式出自《周易》的卦辞,逍遥派的武功来源于《庄子》的意象。在金庸笔下,武术高低之分在于对武学境界的领悟,而这种领悟力依赖的是对传统文化的理解。金庸写的虽然是武,但实际上更注重的是武中的“艺”和武中的“文”,所以,金庸的小说被视作了解中国文化历史的一条捷径。

佛教和道教文化对武侠小说的影响尤其深厚,在武侠小说的通常设定里,少林武当是天下武林正宗,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是武术和精神的双重领袖;而佛家道家思想更是渗透进了小说深处,成为化解恩怨、寄托人物命运的精神支柱。

中国读者对于这样的武术遐想,自然有很高的文化认同:比如内功这样的武术系统,比如“无招胜有招”这样的武学修养,比如宝剑这样的代表性器物,比如扫地僧这样的传奇人物,我们都能理解和接受,而且陶醉于其中。这样玄妙夸张的描写,也远远比真实搏斗场面更吸引人。但合上书页,我们还是要明白,小说里的功夫,是对中国文化的艺术图解,和真实的搏击关系不大,没必要代入现实世界。

对大众读者而言,侠客梦是一个关于拯救的梦,这是武侠小说的根本观念。人们喜爱武侠小说,或者出于对现实的无力感,内心祈求他人来拯救自己,或者干脆自己幻想化身为书中的侠客,通过拯救他人来寻求精神满足。

在中国人看来,侠客是一种特殊的精神气质和文化精神。中国人虽然流行“各人自扫门前雪”这样的处世格言,但“不管闲事”并不是真正的国民性,影响中国人的儒家佛家思想都有胸怀天下、悲天悯人的情怀,“爱管闲事”其实才是我们的本性,只是被现实教育得不敢管了而已。侠客们的路见不平,其实也就是管闲事,因为他们有能力,所以管得了、管得好,于是,越是在现实里不容易获得仗义豪杰行动,越是放到武侠小说里去尽情追求、尽情实现。按照美国哲学家悉尼·胡克的分析,这种寻求英雄的公众心理,来自于对心理安全和情绪稳定的渴望,希望在别人的荣耀和成就里获得一份补偿安慰,但这也是一种逃避责任的做法,久而久之,公众会自觉地把自己置身于弱者地位,寄希望于等待被拯救。

对于文人,特别是武侠文化的创作者来说,则更多地体现为自我拯救,按照哲学的说法,就是超越自身生命的有限性。侠客的任侠使气,快意恩仇,不仅是解救他人,同时也是自我实现。这种豪爽生活,向来是中国古代文人最渴望的理想境界,而自从唐代的边塞诗人以后,多数文人被孔孟之道束缚,躲在书斋里,只能悄悄地做侠客梦,向往这样的自我拯救。

比如鸳鸯蝴蝶派小说的代表作家张恨水,在谈到为什么写武侠小说时说,他的父辈生性豪侠,而他自己却既没有侠气,又没有力量,他是出于惭愧才写武侠小说的。这种理想也有它的可贵之处,如果说一个人从没有体验过侠客的豪爽,也确实是种人生遗憾。本书的名字是《千古文人侠客梦》,也许就是因为,千年以来文人这个群体对于侠客梦的象征色彩感触最深,也最沉痛。

幻想被拯救和自我拯救,是武侠小说背后比较明显的文化心理,此外,还有一些潜藏的文化心理,最重要的一个,是对于自由的幻想,陈平原称之为“桃源情结”。

武侠小说最重要的文化价值之一,是构建了一个特殊的江湖世界。这个江湖,不是现实中江湖艺人们跑码头闯江湖的那个江湖,而是一个被无数说书人和小说家渲染过的、与现实生活隔绝的独立幻想世界。比如说,在这个幻想世界里,正邪两派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官兵们却从来不介入,侠客们也不存在手头拮据和生计问题。正是因为侠客在王权专制下没有生存空间,小说家们才要描写一个虚拟的世界,满足于虚构一个不受王法束缚的法外世界、化外世界,这是中国人古老的“桃花源梦”。似乎,只有在这种架空的江湖世界里,人们才可能实现对自由的渴望。

中国人的侠客梦也有明显的缺陷,最突出的一个是嗜血心理。

侠客们的处世法则,不仅是要报恩报仇,而且还要快意恩仇,也就是只有手刃仇敌才能获得复仇快感。他们行侠仗义也是如此,就是自己掌管正义,既当法官又当刽子手,完全无视法律。这种心理是从汉代的游侠精神传承下来的。而且,很多武侠小说里记载的复仇和惩罚手段都相当血腥残忍,而这种血腥,又是为了满足大众读者。新派武侠小说出于文明社会的伦理压力,对侠客的杀人行为进行了道德化描述,比如洪七公自称“一生杀过231人,个个都是恶徒”。但真正值得深思的是,这种描写一直被读者广泛接受和欢迎,这一点其实并不美好,即使所杀的是恶人,但从对杀人的描述里获得乐趣,感到痛快,也仍然是嗜血欲望的表现,这也许是现代新武侠小说应该继续转变的一面。

过去,武侠小说有没有文学性,在主流文学界是个根本不用讨论的问题,不成文的默认观念是:像武侠小说这类题材,是天生不能成为主流文学的。五四新文学以反对通俗小说起家,也一直在影响今天的文学研究取向。如今,研究武侠小说虽然不算什么新鲜事,但也没有得到国内文学界的普遍认可。这类现象,在世界文学圈也不罕见。当代许多文学大师都认为,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是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虽然先后21次进入诺贝尔文学奖终审提名,但连他自己都说,他是肯定拿不到那个奖的,原因就是他的许多小说都属于悬疑推理类型,而且很畅销,对于评审委员会来说,写推理小说相当于格调不高,这是个半公开的秘密,所以格林一直没获得过诺贝尔奖。

根据作者陈平原的类型研究,侠客概念出现于汉代《史记》中的记载,武侠小说最主要的几个阶段是唐宋豪侠小说时期、清代侠义小说时期和二十世纪新派武侠小说时期。在这个过程里,侠的概念经历了从无视王法的民间行为,到唐宋时期的向主人报恩和神秘化,到清代时积极为王权和清官服务,再到现代小说中在虚构江湖里自由行事这四个阶段。

武侠小说的武功,最大的特点是基于中国文化的丰富想象,这种想象深受佛道文化影响,表现出了独特的审美趣味。

对于武侠小说的文学价值,陈平原认为,不应该以类型来预设小说的高低,武侠小说仍旧有机会产生高质量的文学作品。

至于爱好武侠小说,侠客梦,我们还是可以从小说中感受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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