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深处见远山,搅得心里慌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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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籍,作品见《读者》、《散文》、《小说月报》、《文学界》、《延河》、《青年作家》等

《见远山》

到现在,我还没有进过一趟山里面,但进山的念头就如同刚刚拱出地皮的小草,一有风吹草动,就蹭蹭地往上长。因为冷的缘故,秋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进山了。

大概是十月的某一天,我经过一个叫拉马店的村子,村子就在山路尽头的山梁上,平日里山大王一样被漫山遍野的谷子、芝麻和玉米簇拥着,此刻在颗粒归仓后原野间显得孤零零的,红红的枝头仅余的几颗柿子到越发显得寂寞了。好像是傍晚,夕阳欲下未下,金黄黄挂满玉米的一家院落里,一个小媳妇正匆忙收拾房顶晾晒的被褥,绣满团龙和凤凰的被褥同样也都是金黄黄的,这让寂寞的村庄有了暖色……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从我工作的单位就能悠然见南山了,也能看到山梁上拉马店村头的土地庙的房顶,有红色的旗在飘,看着看着,我的心就也飘了起来。拉马店只是伊川县的一个小山村,我出生在偃师,虽然都是广义的洛阳,但拉马店在我眼里却是遥远的异乡——

村子里的人都陌生,村子里的路却都熟悉,我喜欢一个人趁着星期天在村子里逛来逛去。看一对中年夫妇把新采的棉花用架子车拉着到皂角树下的老房子里,出来时架子车上是七八个已经包好的棉被,我猜想他们的女儿一定是该出嫁了,不然不会做这么多的棉被;我还看到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的一家人在院子里伤心地哭泣,很多的乡亲们在出出进进,忙着搭棚、生火、杀猪,几个人有的拿着唢呐,有的拿着笙,在哇哩哇啦地吹,我猜想他们家一定是有亲人逝去,因为在豫西的农村,大都如此。拉马店的村头堆满了经年的麦秸垛,这在山外已经不多见了,麦秸垛是牛、羊、鸡、鸭的乐园,但有时我也能看到有男人和女人在这里说悄悄话,有时是年轻人,有时是中年人,但都是很幸福的样子……

我想,我在拉马店人的眼里,也该是个异乡人吧。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至少在我眼里,他们是那样的幸福。即便是亲人的离去,也是一种淡淡的忧伤,没有了撕心裂肺的疼,世间万事其实都这样,只要隔了一段的时间和距离,一切都成了美,不论是忧伤还是狂喜,不论是重逢还是别离,也不论是土豪还是穷人。很奇怪,虽然我如今已经是年过不惑,但流浪的念头却如影随形,总是在别人的故乡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也许正如某位诗人说的一句话,“一个人的精神和肉体,总有一个在路上。”这让我想起了泰戈尔的一首诗,“我要抛弃所有的忧伤与疑虑,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等我,他正朝我走来。”我感觉拉马店的人都是异乡人,不同的是我正朝他们走来,无缘无故的与他们同喜同悲,所以,只要有机会,我总是会一个人去山里面,因为那里有我无缘无故的牵挂。我知道,我无缘无故的牵挂和拉马店无关,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理由,也许是因为它在山里的缘故吧。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进山了,很惦记那山里的人家,比如薄薄的一层霜的远山,比如静静的一场雪的远山,比如冷冷的一夜月的南山,都该是别有一番韵致,一定和春、夏、秋的山不同。那村口的麦垛旁会不会有粗心的鸡鸭拉下的蛋?那弹棉花的中年夫妇的女儿已经幸福地出嫁了吧?那年轻的小媳妇还是趁冬日的暖阳在房顶晾晒厚厚的棉被吗?

来吧,我听见冬日的远山在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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