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秋声赋》

爱佛僧

总解：

自古以来，赋多流于俳丽，俳丽则多失其真，泯其意。

如欧阳修之《秋声赋》，如此既简洁峻峭，又精练有力，又径直抒意，又一波三折，乃是文章必学之法。

先学其文精练，再学其词句精练，再看他胸中块垒，再看他曲中求直，泼泼洒洒，参差分明。

注意文之写秋声几点，秋之色，秋之气，秋之容，秋之意，秋之声，浏然而下，毫无窒碍。可为通透至极。

赋，即是直叙其事。

欧阳子方夜读书，（一句破开，从来赋有叙，而欧阳修无序，开笔乃叙）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注意听字，听，则有声。）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此即为赋，赋声，便是描绘声，看其描摹层次，初者如何，忽而如何，笔势纵横参差）予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此法叫借视陪闻，文之转折处。人在室内，只能闻秋声，不能睹秋形，未必要有此句，然下文必写视觉之触，方得周全，于是乃有此笔。）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波折之处，谓秋声非常人所能闻所能睹，于是渐渐入正题，看欧阳子所见之秋声也。）

予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再赋秋声。看其文波折，先咨嗟，次怪叹，声声语语，不离秋声。世人作文，几笔下去，常常已离题千里矣！）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秋色，此为宾，为声铺垫。）其容清明，天高日晶；（秋容，宾。）其气栗冽，砭人肌骨；（秋气，宾。）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秋意，宾。宾即引，即发，即铺垫，如此一层层引发，作何文何声有难？）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看秋之色，秋之气，秋之容，秋之意，而得秋之声，八字而已。但行文沛然凌冽，一气呵成。）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转笔，此二句写秋未至。）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直赋秋声，到此而止，秋来也。）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欲再赋秋声，再拆分赋秋。）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赋秋）天之于物，春生秋实，（赋秋）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再赋秋，直把秋写得无所遁形，360度无死角，一笔笔都要说透。）

“嗟乎！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赋秋之处，边赋边作注，秋，刑官，属阴；秋，兵象，属金；秋，天地之气，肃杀是心，秋心肃杀，是愁也；秋，有实，主商声，商声在西北，宫商角徵羽（12356），在七月，商又是伤，故秋悲，主杀戮。春有万物，繁盛已极，则必有秋杀之而得天道。看起赋秋，至说到无话可说。而至此句，方说出作赋本意，时有春秋，所以草木虽无情，然遇秋飘零，何况人有情也，怎可得永年，用欢娱？）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看笔转至人也，写秋声，写秋，只为写人。人生在世，忧愁物累，皆不能免。）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此句写人所不必忧，然人不能免之，人知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人明知故犯。）

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所以作赋之意！）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叹世人不必忧而自忧！）

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赋到此笔，直呼大妙，欧阳子一番感叹，秋声一通大作，自然之大声，欧阳子之大慨，莫不为大，然而童子不知，一寂，衬大声大叹。又添世间一小声——虫声、叹息，以对大声。文波不止！荡漾以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