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春光明媚的上午,我兀自一人坐在阳台上看书。说是看书,其实就是捧着书想事。在这万物生发的季节,最适合一个人想点事,有时思绪会随着那轻柔的春风飘得很远,很远。

突然隔壁阳台上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声音,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我探出身子去瞧,只见邻居正在阳台外延钉铁丝网。

“嘿,这是做什么?”我好奇地打量着这被漆成草绿色的铁丝网以及正在敲钉子的瘦老头。

“养些鸽子。”邻居似乎发现了钉子的声音打扰到了我,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陪笑道,“老手艺了,之前在老家一直干,现在儿子条件好了,把我接进城里,无事可做,就想养些鸽子解解闷。”老头皮肤黝黑,头发秃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但是手指却很灵活,不一会儿功夫就用偌大的铁丝网把阳台整个儿包了起来,顺带还做了个可以开关的小窗。

随后的几天,连绵的春雨占领了我的阳台,我只好搬来一把藤椅,坐在窗下看书。说是看书,其实是听雨,听那淅淅沥沥的声响,感觉永远都不会停息。也顺便听草丛里隐约的蛙声,此起彼伏,还有泥土里种子发芽的声音、树干上抽叶子的声音、开花的声音,都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汇成美妙的交响。

到了周末,天终于晴了。我连忙跑到阳台上,去看小区里新开的花和新长的草,这些被春雨浇灌出的新生命有着最清脆的颜色,饱满得像梵高的画。突然间,几只鸽子从眼前掠过,给这抹春色增添了一抹动感。我突然记起,估计是邻居家的鸽子。

探出头去看,绿色铁丝网中,确实有几只鸽子正在啄饲料盆里的玉米,而刚才飞在外面的鸽子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后,也从铁丝网上开的小窗中钻了进去,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只见那个瘦老头正站在阳台上抽烟,我便和他攀谈起来,“这些鸽子真有意思,在外面飞一圈还知道回来。”

瘦老头吸了口烟,慢慢吐了出来,笑道,“我这里有吃有住,当然要回来咯。”说着又抓了一把谷子撒到饲料盆里。

我愣了一下,心里念叨,笼子总归是笼子,哪里比得上外面的逍遥自在,这些鸽子为了区区的一斗米而折了自由,太蠢了。

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到楼顶上喂鸽子。这些鸽子看到我都不认生了,径直来我的手掌上啄玉米吃。独居久了,没人说得上话,这些鸽子倒成了我最忠实的听众。我总会把工作上的不如意一股脑儿说给这些鸽子听,比如老板如何压榨我啦、加班到多晚多晚啦、说好的带薪休假一直不兑现啦,它们都很配合地听着,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回应。

和这些鸽子相处久了,也慢慢有了类似友谊的东西,我总会把他们当成朋友,还总是劝他们快点飞走吧,别回来了,天空这么大,何必住在笼子里。可是这群笨鸟却总是不听劝,咯咯咯地飞着,最后还是回到了笼子里。有时我气不过它们的傻,用笤帚驱赶他们,不想他们再回来了,可它们还是自顾自飞回笼子里去,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天气渐渐热起来,明媚的春光逐渐变成灼热的烈日,碧绿的嫩叶也逐渐成了墨绿色。看书的心境也被这群鸽子搅扰了,总也静不下心来。脑海中总是一群鸽子在蓝天自由翱翔的图景,可再看看房间四周的白白的墙壁,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一个夏季的傍晚,当我正在书房赶工作文案时,一阵小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估计是来催交物业费了”,我不耐烦地打开了门,竟是对门的那个瘦老头。

“这段时间真的是打扰你了。”瘦老头说着,将一个塑料袋递给我,“这是前段时间养大的鸽子,今天刚宰的,你趁新鲜煮个汤,补补身子。”

我接过袋子,向老头道了谢,便急忙关上门,因为眼泪立刻像决了堤似的,从眼眶涌了出来。“你这只蠢鸟,干嘛不飞走啊!你看,现在要被我吃了吧,真是活该。”

初夏的傍晚,天气十分凉爽,我捧着书在窗台下看着,说是看书,其实就是捧着书想事情,想春天的花、草、树、雨,想那群又可爱又愚蠢的鸽子,想我自己。至少在这一刻,我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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