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感动难得，是懂得

我们为什么需要音乐？

入睡之前，梦醒之后，笑着哭着怀念着遗憾着快乐着的每一刻，似乎都会有一首旋律与之对应。旧时候人们总爱往同样的曲子里填词，烟花柳巷也好寂寂庭院也好，总有琴香。而现在，它们被锁在在手机里在ipod 里，在公交车上地铁里，它们替我们饲养寂寞，让我们只身一人的闯荡，不致被孤单吞噬。

我们听方文山，是斜阳巷陌里头的油纸伞一样的古朴；我们听林夕千帆过尽的感悟；听李宗盛，是生活琐碎里头的禅意；听高晓松，那是苟且之外的远方。可是我们听黄伟文，却是“多谢你，比我还懂我”。

一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最佳损友》

Eason在录完这歌之后碰到杨千嬅，他对她说，这歌是wyman写给你的，你该好好听听。那时，他们交恶已经一年多了。可说起这段友情，却是字字都如歌里所唱的；“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直到永久。”

95年，黄伟文在歌坛崭露头角，一首《你没有好结果》红遍香港。而那时的杨千嬅才刚参加选秀比赛，一切刚刚开始。两个年轻人就这么相互扶持的往前走，他为她写了很多歌,《可惜我是水瓶座》、《超龄》、《少女的祈祷》，好多我们一听就知道是属于杨千嬅才能演绎的歌曲，都是出自他手，我们追寻她唱出的倔强执拗，其实也有部分，是他赋予她。

可是，好友，太多时候缺少变成老友的缘分。香港填词人常喜欢将两个伟文放在一起比较，林夕那头从来不甚在意的样子，可是他不行，这个自尊到敏感的大男孩，他的每一首词都像是自己的孩子，没办法不拼尽全力捍卫。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受伤。杨千嬅是他那么看重的朋友，那么他写给她的歌，就更是不同。可有些时候，情感不等于现实，他写给她的歌似乎总是排在林夕的之后，专辑主打也好派台顺序也好，这些说大不大的事情一点点积压在他心里，让他不得不在意。后来他讲：“也许杨小姐对我的歌从不曾真心喜爱，而我，真的，都尽力了。”他当然，我们都知道，只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那样不得不发生的误会和巧合，也有人管这个，叫命运。

于是05年之后他们再没有合作，而06年，他写出了那首《最佳损友》。杨千嬅后来在节目里说，她在车里听到这首歌就赶忙把车子停到了路边，因为害怕眼泪太汹涌，遮住视线。明明只这样深厚的缘分，可那时，他气她不懂他对她的尽心尽力。

时光辗转，2012年，黄伟文红馆作品展览会。8年没有合作的杨千嬅挺着大肚子出现在舞台上，台下一片沸腾。她俏皮的踢着脚下的鞋子：“别担心，我很安全的。人与人之间感情、感受不是旁人能那么容易理解的，他帮我写的歌又岂止十几分钟能唱完呢？”她唱了《可惜我是水瓶座》，《勇》，还有那首几乎让他们决裂的《野孩子》。歌唱完，他推着婴儿车来接她，连颜色都是她最喜欢的紫色，他们隔着她的大肚子拥抱，她泣不成声，他眼角湿润。随着他们降下舞台，Eason的声音响起：“总好于那日我没有，没有遇过某某。”

他一向干脆利落到有点绝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是他人生信条，《你没有好结果》里甚至对旧爱说：“等欣赏你被某君 一刀插入你心 ，加点眼泪陪衬。来让你清楚我当初尝到的折磨，你亲身试清楚 ，如凡事亦有因果。”简直咬牙切齿的睚眦必报，可是对友情却是一步步妥协退让，2015年黄伟文又为杨千嬅写歌，歌名叫《最好的债》：

懒得再去结算彼此欠的债

就算温馨岁月 得一只火柴

也算与你相识于天涯

友情啊，是又蠢又笨的负债累累，但谁叫我们傻到，甘之如饴。

二

其实我怕你总夸奖高估我坚忍

其实更怕你只懂得欣赏我品行

无人及我用字绝重拾了你信心

无人问我可甘心演这伟大化身

其实我想间中崩溃脆弱如恋人

垂在你两臂中低得不需要身份

无奈被你识穿这个念头

得到好处的你

明示不想失去绝世好友                                                      ——《钟无艳》

这世上最傻的情感就是暗恋，没有之一。要么就一开始就待在安全线里头安安心心的做朋友，要么就勇往直前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然后，成功了的叫爱情，失败了的叫无憾，缩手缩脚的暗恋，眼神落向那人就像被502固定无法转移，却在目光相接的时候像被烫到一样甩开，有什么趣。说得好听。道理谁都懂，可是真遇到自己身上，太难太难。勇气就像倒霉的AB RH阴性血，珍贵宝贝的万中无一，可只要有一点点伤害，就可能致命。我们都是胆小鬼，可这样的懦弱，没有人忍心苛责。

于是，我们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丢进暗恋的深渊，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支配我们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就像一盏探照灯“哗”的一声笼在你面前，让其他一切黯然失色。我们甘愿付出甘愿守候甘愿忍着夜夜啃噬着我们灵魂的思念，然后在见到那人的时候或淡然微笑或慌张躲避，半分不敢在他面前显露分毫，又为了与他哪怕只是一丁点交集就感到满心满肺的甜蜜。

wyman太懂得，所以若说什么歌唱着暗恋，无人能及《钟无艳》。“垂在你两臂中低的不需要身份”，强大如钟离春，竟卑微到羡慕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依偎在那人身边的人，谁管那身份是皇后舞姬抑或甲乙丙丁ABCD，最奢望不过，一个理直气壮去爱的身份。平凡姑娘的暗恋让人心疼，可是一个被男人敬佩的姑娘的暗恋，就剩心酸了。一被男人敬佩着的姑娘，我们打心眼里觉得她厉害，可也会打心眼里觉得她可怜，因为人们大多情况下，不会爱上一个被归位在“敬重”一栏的人。她的爱打从开始就是一腔孤勇，别人都在等着被保护，就她单枪匹马的冲出去为了那人浴血奋战，剑走偏锋的侵入他的生活，却还是个一眼就看得见的悲剧结局。

这明知注定会疼痛，却又避无可避的暗恋，谁叫我们都是胆小鬼。就像《一句到尾》里头那卑微的疑问：

围绕身边已600天 你喜欢过我60秒吗

三

你要静候，在静候，即使失手，始终要守。

                                                                                  ——《葡萄成熟时》

但凡是某个领域比较强的人，在他的时代一定会有个和他差不多能力的人和他相依相随，被别人从头发丝比较到脚趾甲的一生，烂俗的折子戏。就像，李白和杜甫，金庸和古龙，张国荣和谭咏麟，黄伟文和，林夕。

在这样的比较里，明明各自有各自的优势与好处，就像有人追捧金庸的大气也有人挚爱古龙的洒脱；有人欣赏校长歌里的豁达向上，也同样有人为哥哥感动流泪。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什么好比？可是既然是比较，既然已经有比较，就注定会有处于下风的那一个。赢家可以云淡风轻，可是输的那个，就算看起来云淡风轻，也会被人说是强装淡定，更何况，wyman 他，是真的在意。

他在《帝国大厦》里头写：如何顽强攀登，都只得亚军。但志气未输过，若要你让给我当冠军，都次等。一面感慨不忿为什么他拼尽全力，在世人眼中也不及别人的高度，一面又是骄傲的不屑，凭你们是谁，也能够来对我指手画脚？自尊又敏感的人，太容易，太容易，太容易受伤，他懂得，可却逃不脱。

就像我们，就算嘴上说的再淡定轻松，可对真的在意的事，何尝能真的顺其自然？《功夫熊猫》里，阿宝做了一夜成为功夫大侠的梦，第二天鹅阿爹问他梦到什么，他犹豫许久：“面条。”连提都不敢提起的珍视小心，生怕别人因为自己的平凡，就看扁了他的梦。别扭的像个小孩，可赤子心常，却实在可爱。

所以我们常能听到wyman 歌里头对“‘最好”的不屑，可那又是对最好的渴求。虽然说来矫情，可每一个认真做过的梦，都值得小心翼翼，都配被珍而重之。就算他已经功成名就被叫做词神，可就这点子多年不变的孩子气，其实就是每一个还坚持着什么并为之打拼的我们。

这样的幼稚，真让人羡慕。

城市的夜像灯火聚集的河流，来往行车是穿行在河流中的鱼。而坐在车里的我们，身处鱼腹中，耳边一首黄伟文，忽然发觉，也许光怪陆离的他乡，也可以是，五光十色的暖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