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白:憧憬还是要有的,仪式感很重要

作者:ASHIKA,募读编辑。平时爱看看书,写点儿关于日本的事儿。

整洁、守时、严谨;动漫、声优;援交、色情产业;樱花、寿司、和风…
**提起日本,你能想到的是否只有这些?日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烟火日本》系列将取材一手资讯,摘下标签,带你走进活生生的日本,领略异国的生活百态,世俗烟火。 **

张大白,90后,东北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亮晶晶,像月牙儿。

采访者:ASHIKA(以下缩写为A)
被采访者:张大白(一下缩写为Z)

A:之前我说要做烟火日本专题时,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Z:哎呀妈呀老激动了,可算找到共同话题了。感觉我这一去日本,都活成了传说了。大家一提起,就说:“哎呀,那谁谁,都去日本工作了呀、好厉害”之类的。其实吧,在哪儿生活都一样,谁能比谁金贵到哪儿去。烟火这词儿深得我心,亲切。

**A:那你去日本多久了? **

Z:一年多了吧。去年7月来的日本,在一家旅行社做导游。每天拉着一群中国大爷大妈东京大阪来回跑,看风景,最主要的是撺掇他们进免税店买东西,拿提成。

A:导游不是要求能说会道,又有眼力见儿么,感觉这工作挺适合你的。

Z:是吧,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就越来越不开心了。感觉我这人吧,一身正气,不太适合干这个。老板是个在日本呆了30多年的中年大叔,总想着让你拿最少的工资干更多的活儿。干到今年3月,公司30多个中国人终于爆发,集体辞职,把大叔给炒了。

A:也是够任性,那炒了之后,找新工作了么?

Z:没有,当了两个月的无业游民,天天在家思考人生。

A:两个月够长的,有去哪儿逛逛,散散心么?

Z:哪儿也没去,就是宅在家里。没工作,没收入,又不知道自己要干啥。一天天的贼闹心,也没心思出去玩儿。

A:那你旅行社的同事呢,他们都在干什么?

Z:好多人去免税店做销售了,有的考研究生去了,还有一个男生干脆跑到北海道乡下种西红柿去了。总之大家都快速找到了新的归宿,只有我闲人一个。

你们都以为去国外念个研究生很高大上,其实出来照样有人去免税店卖东西。你说说吧,累死累活地念那么多书,干啥再去卖化妆品卖电饭锅?我本科文凭,还不如人家呢。你可能要吐槽了:文凭不高心气儿倒是挺高。没办法,就是爱装逼,放不下身段。所以吧,我就寻思,啥都能凑活,唯独工作不能凑活,得好好找。

A:那其实你这压力也不小啊,竟然还能在家呆两个月之久。

Z:嗯,压力是挺大的,失业的那两个月,我都快赶上祥林嫂了。每天都在念叨“这可咋整,这可咋整”。

思前想后,最后决定重新就职,并且要进入本土公司,成为正式员工。日本大部分企业实行的终身雇佣制,只要被录用之后,你不犯什么大错,几乎不会被炒。所以,对日本人来说,能成为正式员工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一个外国人了。我当时顶着压力,准备简历,每天出门面试,大概在外面奔波了一个月。

A: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Z:在一家贸易商社搬砖打杂。和之前在旅行社不同,现在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作息规律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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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樱花

A:新工作适应了么,感觉怎么样?

Z:新工作也快半年了,差不多上手了。怎么说呢,有利有弊吧。好的一点是很锻炼人,在一堆日本人里工作,天天熏陶,日语想不进步都不行。另外,作为公司里唯一的外国人,有隔膜感这点比较尴尬。不过倒是乐得自在,没那么多事儿。

A:不是有一句话叫“论脑洞,我只服日本”么,在一群日本人里工作,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儿的同事?

Z:工作是工作,大家都是一本正经的。我上司倒是挺独特的,是个40多岁的女人,柔声细语,妆也化得很漂亮,但藏不住眼睛里的寒气。每次看着她微笑,我都觉得很诡异。可能是我的错觉?可能我是个外国人,又或者是比她年轻?日本人的心思难懂,日本女人更难揣摩。我脑子直,装不了那么多东西,我妈就常说,傻人有傻福。

A:在日本的生活怎样?之前看你的朋友圈,又是樱花又是神社的,还有豪华寿司,最近怎么天天哭穷了。

Z:哈哈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装逼如风,常伴吾身。”风光都是别人的,心酸才是自己的。朋友圈和现实不是一个世界,再穷咱也不能光着身子,赤裸裸地展现给别人看啊。我这是给自己画饼,又给别人织梦,瞬间觉得自己好伟大,哈哈。

生活的话,和国内差不多,其实还不如国内呢。一、做饭调料少;二、吃不饱。我现在最难受的就是每天吃不饱,不是哭穷,是穷哭。

A:工资太低还是?

Z:工资不低,属于一般水平。日本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月薪大多是20万,一年后往上涨个两三万。理工科的工资高点,有30万吧。我月薪21万,到手18万,扣税扣得我肉疼。

吃不饱饭主要是东京的生活成本太高。刚换工作那会儿,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天天吃豆芽儿菜,因为最便宜。为了省钱,我每天吃两顿,中午拉面,晚上麻辣烫。

现在发了工资还是穷,因为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外债呢。之前不是当了两个月的无业游民么,没收入,又怕父母担心,不敢和家里人张口;工作签证又不能打工,天天啃兜里剩下的那些钱,还有朋友的救济。事实证明,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

A:一天两顿,也差不多吧,像我也几乎不吃早餐的。

Z:完全不够好么,一碗拉面600日元,其实就那么几根,吃完如石沉大海。之所以晚上吃麻辣烫,是因为麻辣烫是中国人开的,实在啊,好歹能填饱肚子。如果哪一天我不见了,肯定是瘦成了纸片儿,被台风吹走了。

A:感觉你活得好憋屈啊。

Z:不,日本人更憋屈,我好歹还能吃一碗600日元的拉面呢。他们的午饭更少,一个饭团,或者一杯咖啡,甚至是一根烟,就解决了。

A:有这么夸张么?

Z:不夸张。中午休息时,好多穿着正装的工薪族到便利店买个100日元的饭团,或者跑去麦当劳买一杯100多日元的咖啡,或者买个100多日元的汉堡,说是汉堡,其实也就是两片面包中间加一小片肉而已。

A:干嘛吃这么少,跟苦行僧似的,是辟谷之类的风俗习惯么?

Z:辟谷是什么鬼。刚来日本的时候,我也很不理解。后来我就明白了,一个字,穷。假设一个单身工薪族拿30万的月薪,税后25万左右,除去房租、水电、交通、通讯等各种费用,还能勉强活下去。但是有家的就不一样了,不节省点儿家里的主妇孩子吃啥喝啥。他们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飲み会太烧钱。日本有下班了同事一起去喝酒的传统,有时候喝完酒还要去唱K,很晚才回家。你瞅瞅,他们不穷谁穷。

A:都穷成这样了,干嘛那么死板,不去喝也行呀。

Z:怂呗,日本人就爱抱团,脱离团体是大忌。并且他们对飲み会有一种莫名的狂热。可能是平时工作的时候太压抑了吧,需要一个发泄口。刚开始喝的时候,大家还有点儿端着,到后面一些人就癫狂了,有人大声唱歌,还有人狂脱衣服。有一次飲み会,在居酒屋,隔桌有一个新人,男的,在欢迎会上脱得只剩了内裤,还被旁边的一个色大叔拍了屁股,真是要笑死我了,不能再羞耻。

A:听起来好欢乐的样子。

Z:听起来这个词用得好。飲み会上,上司前辈们可能会对你嘘寒问暖,各种关心。但是别太当回事儿,因为第二天,他们就又变回那副鬼样子了,一本正经,仿佛昨天开开心心跟你喝酒的是别人。飲み会真真是把日本人的精分表现得淋漓尽致啊。

扯远了,虽说是均摊,但是架不住天天去啊。你就算算吧,这样他们还能挤出来钱喝咖啡,也是够拼的。

我之所以有钱吃600日元的拉面是因为我几乎不参加飲み会,我才不跟他们似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我毕竟是外国人,任性,用不着太迎合他们,哈哈。

A:经你这么一分析,日本人的确活得挺憋屈的。

Z:可不是咋的。你瞅瞅,上班大家穿得都一样,女生好一点,还能穿漂亮衣服;中午只吃个饭团,吃不饱;晚上下班了还要跟同事一块儿喝酒,累。跟他们接触,你永远别想知道对方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不过这种憋屈可能是咱们自己想象的,也许日本人早就习惯了,子非鱼安知鱼之苦。还有,我发现在日本呆久了,自己也被传染得越来越人模狗样了,哈哈。

A: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么,跟大家分享一下。

Z:最近认识了一个在池袋街头卖唱的小哥。上周还去了他的live,小哥颜值高,看着很养眼。

还认识了一对夫妇,请我到他们家做客,还跟他们家小孩儿玩儿。以前吧,我十分不能理解小孩子这种生物。现在觉得小孩子真是可爱呀,跟土豆儿似的,圆鼓鼓的。

其实最最开心的就是出门散步了,每次都是沿着不同的路线走,一个人瞎溜达。有一次夜里散步,我都以为自己迷路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樱花,真是太美了。

A:夜樱如火。

Z:对对,在夜里真的像火一样。你知道么,站在树底下,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可能是被美震撼了,也可能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形单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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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

A:来日本之后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Z:诗和远方都是扯犊子,其实哪里都一样,逃不过柴米油盐。你们看到的日本啊,都是朋友圈画风,面儿上光。尤其是早上挤地铁时,其实东京和北京也没什么区别。大起大落之后,我心态已经很平和了。不过憧憬还是要有的,仪式感很重要。体验过了,就出了这道城门,进入下一个围城。

A:大家都想生活在别处,却过不好当下;生活要有盼头,提升自己才是正道。是这个意思么?

Z: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一言不合就煲鸡汤。

A:那你今后有什么计划么?

Z:不知道,其实我不太愿意坐办公室,太压抑。在商社攒三四年经验后可能会换工作,趁着年轻,多折腾呗。

后记:采访是通过微信视频的形式进行的。结束后,张大白依旧很兴奋,又拉着我聊了一会儿家常。我看她略显疲倦,想劝她早点睡。她说还想和我多说会儿话,说感觉和国内的人聊天,会冲淡自己身上沾染的日本味儿,有利于回归自我。

说完,张大白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忧郁,镜头对面的她看起来竟然像另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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