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15岁:爱起来时,哪管它算不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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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年少时候自己的一段经历,多年以后事过境迁,我终于能够像旁观者一样波澜不惊地回顾我的初恋。于是我把它写下来,作为纪念。



我家乡的一家书店搬迁。在微博上发了这样一条活动。

本书店搬迁,大量书柜桌椅处理。如果你需要,写一个你与我们书店的故事,转发微博即有机会获赠。

那是我中学时代常去光临的书店,带我去那个书店的女孩是我高中的同桌——豆芽。

我并没有什么和这个书店的特别故事可说,但豆芽有。这座不大的书店,见证了豆芽初恋的片段。

豆芽念初中的时候,暗恋一个男孩整整三年。

我不知道大多数人是否有过学生时代的初恋故事,多年后,你们又会怎样去回忆这段青涩的时光。

但豆芽想起她的初恋,确实已经印象模糊。她说曾经拼命想要刻进骨血里的那张脸,终于没能逃过岁月的消磨。如今她已经想不起那个男孩清晰的样子了。你看,记忆就是这么神奇的一个玩意儿。

豆芽是艺术生,从小学画画。她试着给我画一张她初恋的样子,最后却变成了纸上的一些零散词语:“黑、小眼睛、长脸、寸头、高而且瘦、手上有明显的经络。”

我笑说:“你这样像是在给警察回忆罪犯肖像,哪里像在回忆初恋啊。”

豆芽自己也笑了,撇撇嘴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初中的时候总是在笔记本上偷偷画他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继续涂涂画画,竟然在旁边画了一只调皮的猴子。豆芽歪着头盯着那只猴子看了一会儿又说:“好像就是这样的。”

豆芽的初恋叫严赟。

这个字念yun,一声,美好的意思。

这是豆芽告诉我的。有一次遇到这个字我表示困惑的时候,豆芽却一脸淡定地回答了我。我那时候只是觉得豆芽这样的文艺少女读了那么多书,多认识几个生僻字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才知道这是她初恋的名字。

严赟比豆芽大一届,都是一所学校的艺术特招生,在同一个画室学画画。

严赟是整个画室里画得最好的,他的周围总是围着一堆女生的惊叹。其中也包括豆芽。

也许严赟自己都不记得了,豆芽第一次来画室的时候,跟大家都很陌生,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自己蹲在角落里削铅笔。豆芽总是削不好铅笔,一支新的中华2B铅笔硬生生被她削断了一次又一次,变得只有手指那么长。豆芽懊恼地快要哭了,着急得满脸通红。眼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接过那只铅笔替她削了起来。那人手指修长,拿着美工刀飞快地削着,很快就削好了一支。男生抬起头来望着她笑了笑问:“还有么?”

豆芽多年以后想起那一刻,依然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总是没有那么多缘由,不会功利地去评估他的一切条件。她想,大概就是他那时候的笑容,让她情愫暗生。

豆芽喜欢严赟。她的整个初中生活,都悄悄地围绕着严赟。每周两次的绘画培训她一次都没请过假,严赟总是请假,豆芽却觉得只有每次都去才不会错过为数不多见他的机会。有一次豆芽鼓起勇气问到了严赟的名字。于是豆芽又多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翻字典。没事的时候就翻着字典看各种生僻字的意思和读音,其中有“赟”字的那一页,自然快被她翻得掉页。繁体简体的写法她早就在纸上练习了一百遍烂熟于心。

严赟去画画的时候,豆芽总是等他先找好了位置再选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坐下。豆芽那点小心思,整整三年都用来计算自己跟严赟座位的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偶尔可以坐一次他旁边但又不能常常都坐。坐远了她怕他注意不到自己,太近了又怕他一抬头就撞见自己眼底的羞赧。她会在休息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绕到他身后,偷偷观察他画画的样子。他画画的时候很专注很认真,会紧紧地抿着嘴。他的线条很整齐很好看,豆芽怎么练都练不会。

暗恋一个人,会让人觉得自己变得像一个偷窥狂。

严赟喜欢篮球,每个周三都喜欢去卖面食的食堂,喜欢穿单色的运动T-恤,喜欢喝茶类的饮料。这些都被豆芽偷偷观察到,默默记在心里。她每次路过操场,看到严赟打篮球的身影都再也挪不动脚步,在操场外围的栏杆边,一看就是许久。她只是远远看着,从未走近过。以至于三年以后,豆芽从一个不懂篮球的姑娘变得很会看球。

每次在学校里看到严赟的身影,视线总忍不住跟着他就去了。从他远远的出现到远远的消失。要是足够幸运能跟他擦肩而过,再打个招呼,豆芽会高兴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晚上躺在床上闭着眼都是他今天的笑。

多年以后豆芽再回想这段暗恋的故事,觉得严赟就像她少女时期的一缕阳光。因为暗恋她,她的初中时代忽然变成了一个万花筒,喜怒哀乐轮番上演。

豆芽说她记得有一次跟寝室的姑娘一起买泡面,碰到了严赟直直地走过来。寝室的姑娘都知道豆芽喜欢严赟,就一窝蜂地起哄对着严赟的方向指指点点。豆芽当时就满脸通红,拨开人群跑回了寝室,坐在地板上就大哭了起来。

豆芽后来回忆起,跟我说道:“初恋的时候多美好啊,撞见他就会脸红心跳。其实他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可是我依然被害羞挠着五脏六腑,全身像着了火,生生逼出了眼泪。”

豆芽初三那年,严赟保管了画室钥匙,可以时间自由地来画画。

豆芽鼓起这三年来最大的勇气,以需要多一点时间练习即将到来的专业考试为由,让严赟来的时候叫上她。

于是好几个午休的时间,画室里只有严赟和豆芽,很快就渐渐熟络了起来。

他们在画室里互相画对方练习人物速写。严赟会认真地指导她画画。那时候严赟有个习惯,把画错了或者画不下去的画都揉成一团丢在桌子上,里面很多都是他练习画的豆芽。豆芽有时候会趁严赟走了,偷偷拿一些纸团回去。她说至今还有一个纸团放在她旧家的抽屉里。

很多时候,严赟也会跟豆芽聊天,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聊平行空间是否存在,聊他喜欢的乐队和歌,他喜欢的电影和演员……他说过的每一个名词豆芽都记下来。那段时间豆芽的MP3里下的都是严赟爱听的歌。Westlife、Backstreet Boys、Blue……

她说很多年以后她再听westlife的《The rose》依然能够想起一个温和的午后,男孩站在画室的窗前,用英文背念出那几句歌词“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d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豆芽后来说:“我暗恋了他三年,从那个时候开始,忽然像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严赟跟豆芽身边很多的同龄男孩不一样,他不迷恋游戏和网络也不抽烟。他理科成绩很好,却也不是死读书的学霸,他把解一道难题当做一种乐趣。他看一些书,喜欢音乐和画画和运动,因为有许多的共同爱好,两人越发地亲近起来。严赟开始约豆芽午休时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那家书店。那时候学校的管理很严格,住校生不许私自出校。两个人伪造了老师的签名,写了出门条,偷偷地溜出了学校。他们一起吃饭,然后整个午休时间都呆在书店里。豆芽那时候喜欢顾城的诗,而严赟喜欢俞平伯的散文喜欢舍斯托夫的哲学《以头撞墙》。他说同一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只描写美景,不像朱自清加入了那么多个人的负面情绪。他说他更喜欢俞平伯这样的文人。

豆芽听得似懂非懂,也试着开始读俞平伯的散文,只是那时候她尚年幼,读惯了情节跌宕起伏的小说,觉得咀嚼起来晦涩而生硬。

豆芽艺术考试的前一天,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在画室对画速写。严赟问她高中想上哪个学校。豆芽想了想说:“艺术考试能过,就上本校吧。”严赟又问她觉得紧张么?豆芽点了点头。

严赟忽然站起来,在豆芽画了一半的速写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笑脸。然后说:“送你一个笑脸吧,我希望你不要紧张开心一点。”

豆芽被他逗笑了,觉得心里面暖暖的,所有的血液都带着雀跃地温度。她说:“我要是还紧张怎么办?”

严赟又在那个笑脸的旁边画了一个哭脸,然后说:“没关系,那我陪你一起难过吧。”然后抬起来冲着豆芽撇撇嘴,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豆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豆芽记得考试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柔和,进考场前收到了严赟的短信说:“我想你高中和我一个学校。”

之后的专业考试以及接踵而至的中考,豆芽都超长发挥考的很好。毫无悬念地在暑假里收到了本校高中部的录取通知。

随着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还有严赟的告白短信。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收到短信的时候豆芽正在他们总去的那家书店里看书。

握着手机,看着上面黑白分别的字句,像不认识一样。

看了一会儿咧开嘴笑了笑。又一会儿却忽然哭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回了一个:“好。”

豆芽和严赟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像大多数人的初恋一样青涩单纯。

暑假开始以后他们不再像学校里一样能经常见面。约会的地点渐渐变成了那家书店。

他们在那家不大的书店里聊天,靠在一起看书。也是在这家书店里,严赟第一次牵起了豆芽的手。豆芽记得,来自男孩的手很厚重,有些粗糙,拿笔用到的几根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却让她觉得温暖而坚定。

后来豆芽被送去了县城的奶奶家暂住,两人初次分别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豆芽每天晚上就在阳台上跟严赟打电话。有一天县城里放了烟花,豆苗很开心地跟严赟描述烟花有多绚烂,那边却突然说道:“豆芽,你还没说过你喜欢我呢。你快说,我想听。”

豆芽忽然满脸通红,想找个缝儿把自己埋起来。那边却不依不饶地催促。豆芽支吾了半天,终于用细如蚊虫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我喜欢你啊。”豆芽稍稍提高了音量。

“还是听不见。”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身后烟花绽开的爆炸声越来越剧烈,豆芽终于鼓起勇气对着话筒一声高过一声地告白。

等烟花终于停歇,四周归于寂静,话筒那边温柔地男声忽然开口:“豆芽,我爱你。”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口和对方告白,豆芽拿着手机,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温热地淌在脸颊上。

豆芽记得自己第一次逃课是为了去严赟家里。那时候她上暑期补课班,她偷溜出教室跳上公交竟像是要去偷情一般心虚。

严赟偷偷从楼顶的门溜出来接她,带她去了他家的阁楼。

阁楼外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园,盛夏炎炎,夺走了所有植物的生气。严赟关上门开着空调,给她拿了一瓶冰的茉莉花茶。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牵着手聊天。

聊着聊着,豆芽低着头笑,严赟忽然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头靠在他脖子边。她的脸颊能够感觉到来自男孩的温度,她觉得他很烫人,灼热得让她脸红。严赟凑到豆芽耳边吻道:“我可以吻你吗?”

豆芽的心脏开始咚咚咚地打鼓,睁大眼睛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脸就被严赟拧了过来,看着对方的脸在眼前不断地放大,然后嘴唇贴在了她从唇瓣上。

“闭眼。”

于是她懵懂地听从他的话,闭上了双眼。她感觉到男孩身上温柔而陌生地气息萦绕在她周身,像火焰一样把她燃烧。男孩的唇瓣与她厮磨,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的嘴。软软的舌头滑进她的口腔,凉凉的又是温暖的,还残留着茉莉花的甜。

是的,豆芽的初吻是茉莉花味的。

这一吻结束以后,豆芽睁开双眼说的第一句是:“好甜。”

那天的豆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了教室继续上课。后来收到了严赟的短信说:“你一定要记得今天,这是你初吻的日期。”

豆芽说,跟严赟谈恋爱的这几个月,是她整个中学时代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这十分地短暂。像做了一场梦。

他们的分手像豆芽的初吻一样猝不及防。

严赟上了高二,功课越来越繁忙,渐渐地也不再有时间来画室陪豆芽。见面的时候越来越少。对于那个时候一心想考清华的严赟来说,豆芽觉得自己成了他的负担。

豆芽问他,你要不要跟我分手?

严赟想了一整天。豆芽下晚自习的时候,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他说:“好吧,我们分手。”

明明几周前还在画室的窗边搂着她,问她要不要和他结婚的男人,却亲口在她耳边说:“我们分手。”

时隔多年豆芽终于确信,严赟说分手的时候是已经不再爱她了。他的感情就像一场大火,炙热而滚烫地灼烧过豆芽的灵魂,让女孩往后的几年里,心灵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豆芽已经记不清那天的自己是逆着下楼的人潮走回了教室。

她坐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一个人放声大哭。大脑里像播放电影一样放映那些曾经温暖的回忆。它们骤然变得锋利起来。

分手几天后在画室,豆芽再见到严赟。严赟回画室收拾东西,说是要去北京集训美术了。

走的时候两人在画室门口,严赟看了看豆芽说:“你看起来挺好的,不像失恋了。”

而后严赟在一篇BLOG里回忆起豆芽,是那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豆芽一改原本活泼的性格,变得寡言。她又开始像初中时一样,站在操场边偷偷看严赟打球。只是严赟打球的时候越来越少,豆芽每次路过操场都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看不到熟悉身影总觉得心里蒙上了一层霜。

她每次路过学校里那些曾经和严赟一起走过的地方,总是不可控制地流下眼泪来。16岁的姑娘,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她不懂得怎样让自己好起来。于是她上课变得不专心,常常走神想起严赟,就躲在一摞高高的练习册后面偷偷地掉眼泪。

我那个时候是豆芽的同桌。虽并不太了解这个女孩流泪的原因,却在她每次哭的时候递过去一张纸巾。

姑娘之间的友谊很容易建立起来,久了我们就成了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的闺蜜。

我也渐渐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听说了她和严赟的故事。

我那时候觉得豆芽是在一点一点好起来的。她渐渐地也开始开心的笑,跟着大家一起打闹。像忘了那段只有几个月的短暂初恋。可是我们毕业以后我才知道,她整个高中时期,都没有能够放下。她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逃课去操场边看严赟上体育课,一边远远坐着一边哭。她会在很多午休和晚饭时间,去学校礼堂的门口呆着。那里有一面墙挂着一张严赟画的素描石膏像。她每次都拿个本子去,不停地临摹严赟的排线方式,临摹那张画。整整三年她的MP3里都还留着那些当年他说喜欢的歌,她依然看威尔史密斯的电影,每一部新的她都看。她总是认不清黑人演员的脸,却唯独记得了这一个。甚至高二那一年,她在贴了满墙的红色喜报前站了好久,只为了看严赟的名字。

两个人相爱,是一次互相的习惯融合。豆芽喜欢严赟的这些年,她身上种下了太多严赟的习惯。而后这些习惯跟随豆芽多年至今都没能丢弃。这大概就是她喜欢过他的证明。

而后严赟真的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清华。他在北京交了新的女朋友。听说长头发大眼睛,是很漂亮温柔的女孩。

第二年豆芽高考。清华的专业考试,她拿了跟当年严赟一样的分数。却因为分数线提高了一点,最终没有上。

豆芽说她在北京备考美术的那一年,有见过严赟。严赟帮她看过几次画,给了她建议。帮他分析过专业的填报。有一天晚上,豆芽的定画液用完了,画室的同学又都不用那个。情急之下找了严赟,对方说手里刚好有一瓶不用了,给你吧。

那时候豆芽住在清华的南边,严赟在北边。大冬天的北京,刮着寒风,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来给豆芽送定画液。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豆芽已经记不得那天晚上的路灯下,他们是怎么告别的了。一晃好多年,关于严赟,豆芽越发地觉得不真切,像一个醒了的梦。

时间终于收割了那个多次撞进她梦里的少年。

她忘记了他的模样,也终于不再迷恋,茉莉花茶的味道了。

图&文:布鲁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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