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妖记

灵儿是捉妖师捉住的一只作伴的小狐妖。

话说小灵儿不知长到几岁，正在山野间无拘无束玩耍，被一路过的大仙迷住了，对，就是那个神棍。彼时他衣炔翩跹，独自屹立山巅。小灵儿在心里想想平常一起玩耍的小妖们经常用仰慕敬畏的语气谈论的仙人形象，不自觉地星星眼靠了上去。

那仙棍打了个哈欠，刚要转身，冷不防差点被灵儿绊倒。眼神一冷，两根手指头将灵儿提起来，打量了一下，说，跟我走吧。灵儿便这样稀里糊涂地给拐走了。

很久很久以后，灵儿才知道这仙人的职业是捉妖师。听起来好像和自己不太对付，可用神棍自己的话说，神仙和狐妖更配哦，便也跟着他到处坑蒙拐骗，哦不，云游修仙去也。

跟了捉妖师之后，灵儿对人类饮用的熟食大感兴趣，每日必配两个香喷喷油淋淋大鸡腿儿。不知不觉，体重随着鸡腿数量水涨船高。捉妖师曾经委婉提示最近手头比较紧，供不起每日吃鸡花销，让她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学学人类的姑娘是怎样弱柳扶风几粒小米就饱了的。可灵儿学不来吃几口风就饱，吃不饱会饿，一饿心情就不好，心情一不好就去旁边的村子里折腾的鸡飞狗跳一番，再兴高采烈回来。

捉妖师不堪邻居上门告状，换了无数个村子后，无可奈何地照常供应鸡腿儿。

灵儿跟着捉妖师走街串巷，大多挑偏僻村落。神棍说，山野之人心性淳朴，少虚伪客套。灵儿省得，就是好骗呗。碰见偶有心存疑虑的村民，神棍便把灵儿修饰一番粉墨登场。所谓修饰，就是找个大粉扑子，灵儿提气屏息，神棍便咔咔咔往它身上直招呼，把小棕毛的小灵儿染成小白仙。白狐本就带些神秘色彩，这个时候神棍不管说什么，村民也都会信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许久，直到有一天，捉妖师停了下来，说，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灵儿很喜欢，更重要的是，她有了固定的玩伴，旁边山崖上有七个葫芦崽儿，灵儿听见他们叫照看他们的老头儿爷爷，待神棍回来后，便也爷爷爷爷地叫他。

神棍的脸黑一阵，白一阵，举起了大巴掌，却爱抚地摸摸她的头。灵儿突然觉得眼睛一酸，像是要落下泪来。她以为自己生病了，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

停留的山脚便是一处村落，村里桃花灼灼其华，不胜娇艳，神棍总是不带上她，一人神神秘秘地在桃林里转上半天。小灵儿不喜欢神棍撇下她装神弄鬼，感觉自己像是个吃白饭的，便有一日悄悄寻了去。

灵儿看见一个姑娘，那姑娘有着山野之间的天然美，却是一脸娇羞，面对着神棍不晓得在说什么。隔着桃林，看不清捉妖师脸上的表情。

灵儿做贼心虚，先跑了回来。不多时，神棍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眼熟的篮子。那姑娘的篮子。灵儿闻香而动，里面两个油亮亮的大鸡腿，还并其他各色菜式。小灵儿眼神灼热，两爪齐上并不含糊，嘴里塞满了鸡腿还不忘问，那姑娘喜欢你呀。

毕竟混人间这么久，戏文也听了不少。这种暗诉衷肠两情相悦的戏码，小灵儿也是晓得的。

神棍眼神深沉，说，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

可是为何之后的小桃林跑的更勤了？灵儿嗤之以鼻。喜欢一个人却要假装不喜欢，好辛苦呀。

有一次，小灵儿想着想着便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恰好被神棍听到，微微一笑，你不是人，做人好难，不喜欢一个人却要假装喜欢，那才叫辛苦。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灵儿中气十足地骂着，骂着骂着声音低了下去，她本来就不是人么。第一次，无忧无虑的小灵儿有点想当人。

想当年，白素贞姐姐修炼成人后悬壶济世，又与许官人在那西子湖畔谱出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佳话，不知是多少小妖的楷模和榜样。灵儿总是觉得，做人比较有意思。

捉妖师看着她沉思的小毛脸，眼神闪烁。

这晚小灵儿做了个梦。梦里一位面目清冷秀丽的姑娘，与一白衣飘飘的男子如一对璧人般立于山巅。这场景好眼熟啊。小灵儿翻了个身想。只是那男子不知何故触犯天条需以死谢罪，那女子自上天庭愿以身相抵。待男子赶到时，女子已形神俱灭。男子耗尽一身法力，也只留得一丝若有似无的游魂。被从地府差遣而来的孟婆看男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偷偷塞给他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将这缕魂魄收了进去。告知男子她会放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若有一日他寻到了，那女子便可重新成人。

男子从此踏上漫漫寻觅路途。

小灵儿在梦里哭的稀里哗啦。

旁边是满头大汗一脸苍白的捉妖师。他正以手抵额，放在小灵儿的头上。良久之后，小灵儿渐渐平静下来，捉妖师也收回双手。

我现在这点微末伎俩，是连你也打不过的。捉妖师温柔地看着小灵儿，喃喃自语。

当日我们结发定情，我留了一撮你的发，后与那妖王交易，他帮我用发塑一个形体予你，我找到木剑后以身炼丹供他修炼渡劫。我知这样无甚意义。你重生之日，往生记忆便也一点也无。可我仍有私心，希望能在大限到来之日多与你相伴。我亦感谢妖王，若无他相助，凭一己之力亦无法寻至这里。

造这个梦境给你，是想让此时的你还记得这样一段故事。桃木剑的大致方位我已探到，今后再也不能陪伴你了，可是我不舍，澜清。

捉妖师的眼中有璀璨星光坠落。

小灵儿睡得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