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故乡之18:推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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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磨,摇磨/推粑粑,请噶噶(外婆)/推豆腐,请舅母/舅母不吃菜豆腐/要吃隔壁的老鸡母/炖又炖不耙(软),煮又煮不熟,守到鼎罐哭……”

  这首儿谣,儿时肯定是熟悉的。哄婴儿入睡时,教孩子推磨时,妈妈们总会有意无意地哼唱它。

  对那时的农村孩子来说,这首儿谣,是母亲用心良苦的言传身教,是真正意义上的潜移默化,更是一份浓烈而含蓄地爱的表达。

  在我看来,推磨只是这首儿谣表达情感的一个外壳。其内核,是要提醒孩子们别忘了请年老无牙的外婆吃软乎可口的粑粑,别忘记请不爱吃菜豆腐的舅母吃营养丰富的老母鸡。这也是母亲们极力想让孩子明白的人生道理:莫忘亲情,传承孝心,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时过境迁,如今老家已很难见到石磨的影子,推磨的情景亦成为遥远而模糊的画面,只是偶尔出现在我的思乡梦里,隐隐约约,难以触摸。

  我没见过外婆,自然没有“推粑粑,请噶噶”的经历。好在我有一位从不挑食的舅母,年少时也经常推磨。至于油盐两全的菜豆腐,小时候也吃过,感觉味道还不错。而用鼎罐炖老母鸡,则纯属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事。

  暂且抛开与吃有关的话题,还是说说推磨那些事儿吧。

  首先得介绍一下当年每家都有的石磨。

  老家的石磨,大抵由四部分组成:两扇尺寸相同、短圆柱形、中间带有磨眼、咬合面分别錾有排列整齐的磨齿的磨体,比磨体面积更大一些、呈圆勺形形状的磨槽,两摞重叠并平行排列、用于安放固定磨体和磨槽的条石,外加一根用绳索吊在房梁上、方便推拉石磨的磨爪。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的石磨是古老的,其制作工艺和使用方式都非常原始,全靠人工操作,从来就没见过用驴拉磨、用牛推磨的场景,更没见过靠水车自行带动的水磨。

  1990年之前,老家还没通电,除了把稻谷送到靠柴油机发电的面房去壳成米,其它需要深加工的粮食,全部交由原始的石磨来完成。

  自然而然的,推磨就成了山村居民必须熟练掌握的一门技巧,也成为孩子们从小就要学会的生活技能。

  倒也没人专门教,全靠耳濡目染。大人或大孩儿推磨的时候,四五岁的小孩儿会在一边看,下意识地模仿那些推拉动作。长到六七岁,个头还够不着磨爪哩,自个儿就跃跃欲试了,缠着大人或大孩儿,非要亲自试一试。

  这样的要求,不仅不会遭到拒绝,还会得到极为耐心的指导。如果个头过于矮小,双手够不着磨爪,大人或大孩儿们还会把连接磨爪的绳索放低到适当高度,直到小孩儿能够顺利推拉石磨为止。

  先是学着玩,学着学着,大人或大孩儿就彻底放手不管了,开始把推磨的任务交给技术越来越熟练的小孩儿,他们转而去忙别的活路。

  等到小孩儿意识到推磨的辛苦,想撂挑子不干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那时候,不坚持真不行,不坚持自个儿就会没饭吃,还会连累全家人挨饿。这么大的责任,即使还是孩子,我们一样辜负不起,唯有咬牙扛起来。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经常和二哥二姐一起,或者独自用石磨推干包谷面,一推就是个把小时,一推就是一二十斤。这是全家人必不可少的口粮,也是喂养过年猪的重要饲料,一点也不能耽误。

  推磨是个力气活,推久了,小臂会发酸;时间再长一些,胳膊会酸涨;再久一些,双腿也会发软僵硬。

  最理想的推磨组合,是由三个人组成,一个负责往磨眼里放粮食,另外两个并排而立,各自把住磨爪的两边,合力推拉石磨。推磨的累了,可以去放粮食,这样循环轮流,谁都不觉得累,工作效率还高。

  一般来说,推干货比推湿货要轻松许多。如果遇到推豆腐、嫩包谷、汤圆面、萝蔀粉、洋芋粉等湿货,一定要多找些帮手轮流上阵,否则准会累个半死。

  也有累并快乐的时刻。

  比如,推干辣椒粉时,由于加入了花椒、柑子皮等香料,推起来虽然有些呛人,但也香气四溢,在喷嚏连天中,别有一番情趣。

  还比如,过年前推豆腐或汤圆面,因为有了穿新衣裳、吃嘎嘎(肉)、走人户等近在眼前、解手可及的期盼,我们这些孩子推磨的劲头就会格外充足,如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从不叫苦叫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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