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張雲雷 〗
2013年。
一个身材娇小的香港女生唱着beyond的《喜欢你》火遍内地;女孩子们的手机里统统放着一部外星人和人类女明星谈恋爱的韩剧。
电视里男主角信誓旦旦要为包子脸的女主角承包一片鱼塘;微博上开始盛行一种将冰水兜头浇下的游戏。
朴瑾惠成为韩国史上第一位女总统;李安的《少年派》摘得奥斯卡。
窗户上水汽遇了冰冷的玻璃凝结成了水珠落在褐色沾了灰的窗棂上,滴落下来形成状似咖啡的浑浊液体。阳光透过两扇玻璃门投进角落的收银台,打在地上形成扇形的阴影,被不同样式的皮鞋踩来踩去。
张云雷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打包好的早点,低头把瘦削的下巴埋在毛衣高高耸起的领子里,出了店门。他把头俯着慢慢地走,只有有擦肩而过的路人无意识地与他靠得近了,才会以很小的幅度抬起头来用目光略微瞟一眼。
冬日暖阳,街上的行人其实不少。他却像一座漂浮的孤岛。
不夸张的,21岁德云社青年相声演员张云雷的生活状态。
拐过天坛公园,朝着博物馆那条街走去,街对面临着天桥剧院,德云社的总部就在那儿。
掀起门帘儿踏进园子,台下面观众席正坐着聊天儿的几个九字科的师弟看见了他纷纷起身象征性地打了个照面,疏离且客套,而后立刻转身接着刚才的聊起来,似乎并不期待他能回一句什么话。
而张云雷也确实是懒得搭理他们,权当没有看见似的,大步走进后台开始换大褂背台词,准备着两个小时之后的演出。
当天使的活儿是《杂学唱》,张云雷和搭档梁鹤坤紧接着师父和谦儿大爷上场。二人说得中规中矩,台下掌声寥寥落落,这边刚下了台子张云雷就被叫到二楼师父的办公室去了。
张云雷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坐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双眼放空盯着面前的鱼缸,面前是他熟悉的师父,但在记忆里,那一向和善的脸上从没出现过这么难看的神色。
“辫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可你这次让我有些失望。”
“我知道你需要一个适应期,可算算你从11年正式复出上台到现在已经两年了,这适应期够长了吧?为什么还是一点进步一点起色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说非得有多大的进步,毕竟有些事啊他得由命。可是你不能当个滚刀肉在那等死吧?”
“辫儿,你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了。姐夫看着你打小一路受着人的拥趸长起来的,你的心思我懂。骨子里要说清高一点实属正常,可万事不能失了分寸,你不能这么不懂事。”
“我知道你瞧不上那伙半路出家的师兄师弟。是,人家不如你年少出名才华横溢,可在说相声这行当上,你是刚入门,人家都是你的前辈,你就得在人家面前矮一截!”
“我今天话说得难听,可正因为是一家人才会说不中听但在理的话。你也别怪姐夫不留情面。德云社经历了多少波折才能存活至今,我不养闲人,也不养扶不起来的人。你是我的小舅子,你要明白,你生来就会手握比我其他徒弟更多的机会,再怎么僧多粥少也少不了你的。可如果你再不做出些改变来让我看见,我不会浪费这些机会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就连我的亲儿子也是这样。”
重话说完了,郭师父看着张云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口气放软了说到:
“孩子,回家吧,给你三天假,回去睡一觉,好好想一想。你还小,有些事慢慢来。我也是心急,不想你年轻不懂事再把自己毁了。”
张云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的那扇门,脚底就像虚浮在海绵上似的每向前踏一步都要往下陷几寸,意识随着步子逐渐模糊了起来,晕倒的前一刻张云雷的大脑已经完全陷入了混沌的状态,只能感受到在与地面接触之前自己倒进了一个宽阔又柔软的怀抱。
那人身上有股不清不重的汗味儿,说句实话,不是很好闻。张云雷很熟悉这种味道。园子里冬天暖气开得很足,一场下来能闷出一身的汗。他活的精细又有洁癖,不会让那种味道留在身上太久,可却总是能从别的演员身上闻到。嗅着那以往十分嫌弃如今却莫名令人安心的气息,张云雷的大脑皮层中枢彻底陷入了抑制状态,睡死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昏暗的室内光线减缓了视觉神经的适应时间,张云雷很快就分辨出自己是在剧院的休息室。
看来是有人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啊。张云雷甩甩脑袋,想看看做出善意之举的好心人士还在不在,抬头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打盹的人。
不是因为他张云雷眼神好,他的视力也并不好其实,而是那人长了一身亮到扎眼的白肉,白生生的大脸盘子好似会反光,晃进了他的眼里,躲都躲不开。
看清楚人是谁了,张云雷也愣住了。
——冤家路窄。
张云雷思考了一会,为了避免一会儿那人醒了自己尴尬,很不地道地猫着身子掀开身上披着的大褂,溜着墙根跑了路。
出了门才发现已经要到傍晚了。其实分辨清晨晌午傍晚并没有什么意义,左不过都是大城市惯常见的黑压压的雾霾天。张云雷随便招了一辆出租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堵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家,期间差点没吐在车上。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自己摔在床上时,张云雷才感觉到全身如同挫骨扭筋一般的疼痛,强撑着在抽屉里找到一管体温计,夹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发了低烧。
家里没有药,又无法战胜骨子里的懒惰因子,张云雷在简单的权衡下选择了闷进被子睡上一觉。
谁知进了被子却又睡不着了。他索性调整了一下枕头,改平躺着为靠在床头想事情,也不开灯。
对有些人来说,黑暗能够引人入睡。而对某些人来说,黑暗能令人保持清醒。
张云雷属于后者。
他想起师父今天说的话。今日的话虽重,可张云雷却不怨师父,一点都不怨。打小他便是这样个人,听得进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凉薄真话,却受不起吹面不寒杨柳风的体己细语。
师父说他瞧不上其他师兄弟。坦白来说确实是有一点。他还没能完成从一个“年轻有为角儿”的自尊高地向下撤离的任务,虽然这个过程很艰巨也很漫长,可他也一直都在努力着。
毕竟,一个人要筑建自尊,适当的鲜花和掌声足矣,可要瓦解自尊自降等级,得花下数以几倍的功夫。
另外,他只是……太不善于表达自我了。在台上的张云雷骄娇伶俐作天作地,而在台下的张磊却极其怕生,要他主动去和别人热络还不如要了他命。再加上他本就是个随心随性的自我放逐型人格,不愿做出让步与改变,索性就成天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断了别人主动搭话的念头也省去了违心回应的麻烦。
……
突然,张云雷想起了那个人。
直到后来他俩做了多年的搭档,张云雷都会时不时地琢磨,这命运确实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明明一开始两个这么不对盘的人居然会变得焦不离孟,好到成天被人拿来开玩笑。
张云雷到现在都并不知道这个高兴与不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师弟叫什么名字。他从不关心这些。
记得那是2011年他刚刚回到德云社的时候,未经生活的磨砺,心气比现在还要高。师父过生日,一群弟子备了礼轮着上门献礼,他在一旁的书房摆弄着御子,门却大开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德云社弟子人多且杂,五湖四海哪里来的都有,一群群或真或假的恭维话中一口浑厚响亮脆生的京片子妙语连珠最为醒目,张云雷不由地抬头瞅了那人几眼。
个儿高脸白,稍稍有点胖,不过不是显笨重的那种胖。眼睛是真的小,正冲师父谦卑地鞠着躬,师父状似也挺喜欢他,和他额外说了好多话。
张云雷一向直来直去惯了,心里本能地比较排斥那种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不免地开始带着有色眼镜看这位师弟,觉得他是只靠油嘴滑舌立足的那种人。
第二天,倒仓刚恢复的张云雷在演出中间唱莲花落的时候劈了嗓子,引得台下嘘声笑声起哄声一片,张云雷心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又压了千斤重的铁块子般地难受,可没办法表现出来,巧言令色几句撒娇话哄了过去,撑着情绪演完回到台下。好巧不巧地,那小眼儿师弟正在后台和另外两个九字科的师弟说什么好玩的话,北京爷们儿的爽朗笑声进了张云雷的耳朵怎么听怎么刺耳,忍无可忍的他终于爆发:
“笑个屁啊?有这么好笑吗!?”
话一喊完,整个后台都寂静了。张云雷没看见小眼儿师弟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立刻就被唯一与他关系不错的孟鹤堂拽到另一个休息室连训带哄劝了好久。
后来,那人告诉他,角儿,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样子,眼睛眼眶都是红的,就跟一头受伤的小狮子似的。于情于理凭你当时的身份和跟大家伙儿的关系,你是压不住我们的,但大家谁都没起势,因为我们觉得当时你身上只剩下绷紧的最后那么一根弦儿了,谁要是驳了你就是当场要了你的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反正,经过那么一闹,俩人的关系算是彻底的僵了。
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张云雷单方面的不搭理,人小眼儿师弟见了面了该叫师哥还是叫的毫不含糊,只是从没换来过张云雷的好脸色。
……
张云雷醒来的时候天儿已经大亮,他裹在被子里细细寻思,好像好长时间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摸摸头,烧已经退了。
三天假期过得很快没来得及让张云雷想明白什么,就该到园子里上班去了。
到了园子,简单地和师父打了个招呼,张云雷就去找了自己的搭档对活儿。
下午他俩第一个出场,张云雷有意识地把节奏调的快了一点,一场下来,似乎状态比之前那几场好了一些,问问梁鹤坤,他也觉得这场相较之前说得更加顺畅。
得到肯定的张云雷心情还不错,下班之后去了园子旁边的馆子准备好好吃顿饭,这些天生病在家都没吃过几顿正经的。
定了座位,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正甩着手上的水,就被人一把摁在了墙上。张云雷抬头看对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刚刚在园子里这人一直在观众席恶意起哄,一看就是个地痞流氓来专程找事。
来德云社听相声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样的人渣他也没少见过,可园子那里也只能哄着来,毕竟来的就是客。花了钱,就是爷爷就是祖宗。
“张云雷是吧?你说的那叫什么玩意儿啊?毛都没长齐就出来圈钱是吧?自己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儿谱儿么?”
“告诉你,爷不满意,退钱!”
张云雷也不说话,甩了甩手,就那样冷漠地和那人对峙。
剑拔弩张之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呦,这是怎么了?”
张云雷抬头一看,先是惊讶,复又烦躁地扭开头。
——该死的,怎么又是他?
来人也看出了眼前事情有些不对,麻利儿地从夹克衣兜里掏出烟盒来给那混混递上一支,顺势自然地揽上了那混混的肩头,一边对那人说这是我兄弟请这位哥们儿别介意如有冒犯多多包涵之类的说合话,一边揽着人向洗手间外面走去。
没过一会儿,小眼儿师弟回来了,大概是把流氓打发走了。
“欸,张云雷。”
张云雷斜着眼看他,对上那人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这臭脾气只对我们有,没想到你还真是谁都敢惹啊。真是够带种的。”
俩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面面相觑,张云雷不说话,小眼儿师弟托着腮看他,也不说话。
良久,张云雷伸出拳头掩嘴干咳了一声,略微有些尴尬地问:
“你……叫什么来着?”
“嚯,白让你挤兑那么长时间了,闹了半天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太委屈了吧。”
“……我就多余问你。”
“哎别介别介,您好不容易给我来个好脸色来千万别又臭回去。我叫杨九郎,你九字科的亲师弟。这次记住了吧。”
“杨九郎,你怎么不叫我师哥了?”
“嘁,那是在园子里,现在是私人时间懂吗,还对一比我小三岁的小孩儿哥呀哥的我可嫌丢人。”
那人一张贫嘴和他杠话,俩人你来我往怼得热闹。张云雷发现,就连他这个性格极度别扭的人和杨九郎相处时都会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再联想到他平时在社里的好人缘,觉得这可能就是这人自带的性格魅力吧。大方,又平易近人,有烟火气。
菜上齐了,杨九郎死摁着张云雷掏出来的钱包,自己付了账。说了一气儿二人都饿了,开始吃起菜来,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张云雷,我看得出来你不太待见我,能不能告儿我为什么啊?如果是很严重的性格缺陷我得改啊,以后还得娶媳妇儿呢。”
为什么呢?张云雷咬着筷子头思考着。
似乎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他第一印象不咋地?
是因为他在后台嘻笑时正巧赶上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
是因为自己那些最狼狈最想藏起来的模样都被他看见了所以自尊心在作祟?
——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此时此刻张云雷才发觉自己的幼稚,居然这么轻易地将负能量的情绪加诸在对杨九郎的厌烦上。
人家杨九郎从头到尾都没做错过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他宣泄情绪的垃圾场,何其无辜啊,简直比他唱的那曲感天动地窦娥冤还无辜。
张云雷有些心虚,含含糊糊地连说了几个没有。
“是我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嚯,真不容易,您也有低头服软的一天啊?”
那人眼里话里是赤裸裸的嘲笑和挑趣,张云雷没法反驳,抿一口啤酒,撇了撇嘴:
“你以为我想啊?可我就这样的人,能怎么办?我性格不好我知道,可但凡改得了早就改了。”
“谁说你性格不好了?不是你需要改,是你缺个能包容你的人。老话讲,一物降一物,你就静等内个人出现吧,啊。改不了就甭改,各人有各命。”
“杨九郎,你现在和谁搭呢?”
“我和冯爷搭着呢,冯爷人还不错,跟着他能学挺多东西的。我们这半路出家的不比你,我可有得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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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二人算是用一顿饭冰释前嫌之后,张云雷在园子里时开始注意起杨九郎的演出来。你还别说,虽然这师弟入门晚,业务水平却挺好,张云雷观察了他将近俩星期,连一星半点错误都没出。同传统意义上的捧哏不太一样,杨九郎嘴碎话多,却句句都在点儿上不惹人烦,难能可贵的是话密居然不抢逗哏的风头,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正是这点令张云雷某天在后台换衣服时突然萌生出了想和冯爷换一换搭档的想法。
不比后来走的妖娆路线,张云雷开始的台风还挺是偏中规中矩那一挂的,节奏一直都比较慢,而现在的搭档梁鹤坤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风格,他俩搭在一起就会显得节奏太冗长,没有爆点,俩人在刚开始搭的时候就都明白这不是个长久之计,张云雷把换搭档的想法和梁鹤坤一说,对方也表示理解。
于是一个月之后,张云雷在临下班时找到了杨九郎,委婉地表明了想邀请他和自己搭档的想法。
但没想到,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摆摆手:
“谢谢师哥抬爱,但您下手晚了,我应了冯爷就不能出尔反尔,这样不合适。”
张云雷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听见这话从那人嘴里亲口说出来,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失落。
接下来的几场,张云雷觉得怎么说怎么不顺;在后台看着杨九郎捧着冯爷,又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和自己合适。
他其实是个相当无欲无求的人,除了对唱曲儿还上点心,其他的无论是自己的还是身边的事情都很冷淡。因为不在意,所以没有那么多要求,可在这件事上却一反常态,那种迫切的希望表现得明显到他站在剧院二楼办公室说出自己想法之后,引得师父一阵错愕。
师父说,你想明白了就行,九郎这孩子你于大爷也特别欣赏,是个人才。我可以去跟他说一声,但你俩也得沟通一下,事办得别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了。
张云雷出了办公室,一整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心里还有那么些许期待。
又是临下班的时候,杨九郎寻了过来,只是脸色却不是很好。
“张云雷。”
“今天师父找我说要我和你搭,是不是你去找他谈了?”
张云雷愣住了。
“……对啊,怎么了?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真的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见么?你有什么权利替我做这个决定?”
杨九郎很少生气,但每回正经严肃起来,都挺吓人的。张云雷望着那人有些愠怒的脸庞,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办了一件错事。
他想说,他去请师父出面只是想让杨九郎明白自己的诚意,并没有任何要给他施压的意思。
可话到嘴边却变得苍白无力,张云雷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身影渐行渐远,喑哑干涸的嗓子说不出话。
那块新买的手表盒子被他攥在手心沾了一层薄汗,自始至终没能被他掏出过右面的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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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雷做惯了鸵鸟,所以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他总是躲着杨九郎。
猫在休息室吸完最后一根烟,他揉揉眉心站了起来,心想着不然去和姐夫说一声,换搭档的事儿就算了,不能因为他俩这边的事纠缠不清连累得冯爷和梁鹤坤也没得台上。哪怕再挨顿骂也算是他认了,这事考虑不周的本就在他。
一开门,张云雷发现杨九郎居然就背靠在休息室旁边倚着墙,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
“我说,你一直都不来找我对词儿也不商量使什么,你是想让咱俩死在台上吗?”
张云雷低头看着鞋尖,眼皮耷拉着,不看杨九郎。
“行啦,别蔫着了,内什么,我那天态度不太好,话说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既然师父都说了,咱俩该搭就好好搭。”
“……你不生气了?”
“大老爷们儿什么气不气的,再说了我这可是份美差,陪国舅爷打天下呢,让他们嫉妒去吧!”
“噗——真是够了,你吃什么长大的嘴怎么能这么贫啊……”张云雷被逗乐了。
“嘿,不贫那能吃得了这碗饭啊您说是不国舅爷?”
杨九郎咧开嘴笑了,向张云雷伸出了一只手。
“那,杨九郎的搭档张云雷同志,以后请您多指教了啊!”
温暖的阳光洒过墙角那盆绿萝茎叶的缝隙,从他背后一点点地渗透,将他们两人包裹起来。
“你也是,日后多指教,张云雷的搭档杨九郎先生。”张云雷回握了那人的手。
手指轻触的那一刻,满室的阳光霎那间盛放。
“哎对了,这个给你。”张云雷从包里摸出上次那块手表。
“逛街时发现的,觉得挺适合你的就买了。就当我把你从冯爷那里撬过来的补偿吧。”
“嚯,对我这么好。那我不客气了。”杨九郎接过手表:
“今儿晚园子里事儿结束了一起吃个饭吧,庆祝咱俩牵手成功。”
“滚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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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剧场关门。杨九郎寻了张云雷出了大街,不远处七八个师兄弟扎堆在那等着,老远看见杨九郎冲他招起了手:
“哎翔子!快点啊!等你好久了都!”
看见意料之外的浩大声势,张云雷顿了步,皱了皱眉,转头问杨九郎:
“你还叫了这么多人?”
“哪呀,本来我们今天就说好了要聚一聚的,一起来呗。他们是你师兄弟,又不是外人,人都挺不错的。”
“张云雷,要想好好生活,好好说相声,你就得学会慢慢熟悉这些你之前不熟悉的人和事。这是个必经的过程,你逃不开的。”
“这算哥免费教你的一课。”
其他的师兄弟们看见张云雷也都有些意外,只是没几个人敢先搭话。杨九郎洪亮的大嗓门缓解了眼前的尴尬处境:
“今儿个我攒局,把咱师哥请来了,哥几个庆祝一下我俩组了新搭档啊!”
张云雷这是第一次参加师兄弟之间的聚餐,几杯酒下肚,才发现那些个自己平日里不怎么关心不怎么搭理的大男孩性格一个赛着一个可爱,再加上杨九郎这个贫嘴的老北京,一群人插科打诨起来把他逗得呛了好几口水。这种逗趣还和平时台上他们作为相声演员的逗趣不一样:台上虽说也是可着劲把观众逗乐,但毕竟是在作戏,心中随时拉着根警铃,提醒自己不能全情投入地乐呵,不然耽误演出效果,这和越卖什么吃食的小摊贩越不爱吃什么的意思差不多;台下就不一样了,所有情绪表达都最真实不过,自然就更加地酣畅淋漓。
“师哥。”
张云雷听见声音抬头,眼前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孩,皮肤略有些黑,眼睛很亮。
“哎。”
听见张云雷回应,男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羞赧一笑,挠了挠头。
“您叫我九涵就行。”
“师哥,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唱曲儿真的可好听了。”
张云雷把下巴拄在瓶子口上,透过小酒馆水雾氤氲般的橘色灯光看向台子那边的杨九郎。
21岁的张云雷并不懂那一瞬间闪过心里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愫,小学二年级就辍学的文化水平也不足以在脑海中唤醒什么概念与定义,他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心房里一处长期破洞漏风的地方被人拿柔软的棉花填充得严丝合缝,又拿细密的针脚悉心缝上,裸露的血管和肌理成为过去,自此变成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堡垒。
他又回过头看董九涵。
从小到大,极少有人对他这样直白地表达内心的感觉,张云雷内心其实仍然有些不习惯。
“那,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只是这次,他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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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这是第三探的第一章。
这里解释下为什么先发一章上来。
是这样,三探清水河系列我原计划是都写中篇的,第一篇七千多字,第二篇一万二千多字都写好了也发过了;但是这篇第三探由于要完整覆盖2013到2018年的时间轴,所以字数额外地多,现在才写到2015年,俩人还没到互相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四万字了。。。
这就说明这篇文是个巨耗时间精力的大工程。其次,由于这是现实向的文,肯定会非常写实,不会很浪漫很甜,所以我想先发上来,如果大家愿意看,反响好的话,就继续写下去,下一次就会直接是写完之后发完整版;如果反应平平,大家对这个题材不太感兴趣,就不继续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