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过一篇《心疼天下的父亲》的日志,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我的父亲,想起了父亲也曾那样满怀殷切地送我去上学。
记忆中最深刻的情形有三次,一次比一次更让我感受到父亲对我的爱,一次比一次更让我真切地体会到父亲的伟大与艰辛。
第一次是1990年9月,那年我第一次中考失利了,我考上了隔壁县城的一所幼师学校。
虽然我很不满意,但父亲还是高兴地为我准备着一切,因为他知道不是我考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消息闭塞,所以我被人家给挤掉了。
父亲早早就为我买好了所有的日用品,甚至还有针线盒,临走的前一天父亲还花了25元钱给我买了一床崭新的被套,连嫂子都怪父亲浪费:“舅舅(嫂子是我表姐)我们家里不是还有很多被套吗,干嘛还买新的呢?”
父亲却说:“阿清要去外地读书了,让她用旧棉被我都觉得够心疼了,我怎么忍心还让她用旧被套呢?没事,不就是20多块钱吗,我不想委屈我的阿清。”
到了学校后,父亲看到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有一个漂亮的皮箱,父亲二话不说就带我上街去买,我一再推迟:“爸爸,我们带来的木箱不是挺好的吗?不要再花钱了,爸,真的。你能送我来学校,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不要再花钱买皮箱了,爸爸!”
可是父亲还是执意带着我,在那个陌生的县城里逛了很久才买下一个既好看又实惠的皮箱,它至今还在我们的衣橱上面放着,每次一打开那个皮箱我就会想起父亲。
33.5元啊,在1990年的当时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父亲却说:“她们有的东西,我的妞也应该有,不就是一点儿钱吗,爸爸有!”
但我后来才知道,就因为买那个皮箱父亲花光了身上的钱,从镇里到我们家的9个公里,父亲是走路回家的.
一年后,从幼师退学回来补习的我第二次考上了一中,经历了千辛万苦的我(详情参见我的日志《我也曾是个打工妹》)再次被父亲送着去读高中。
我一辈子也忘了报道那天发生在车上的情形,那天和我们一起坐车的一对父子是我们的老邻居,他的父亲也是送孩子去上学,只不过他已经考上大学了,他的父亲言语之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我们孩子这次考得不错,连他的老师都说武汉大学是一所数一数二的大学呢。这样,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有回报了,我们做父母的总算可以放心了。”
听着他抑制不住的自豪,父亲只好讪笑:“你家孩子真棒!今天我也是送阿清去一中读书的,就是不知道阿清有没有这个命,要是她三年后也能像你孩子一样考上大学,那么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背着她的书箱(土话,就是书包、背包的意思)送她去读书!”
看着人家父亲踌躇满志的高兴样子,听着自己父亲的担心与期待,我在心里默默对父亲说道:“爸爸,您放心,阿清我一定会拼命读书的,三年后,我也一样要您风风光光地送我去读大学!爸爸,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的!”
就是为了实现“让父亲再替我背一次书箱”这个目标,在高中的三年里,我真的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我的生活里没有娱乐,没有假日,每天只睡5个半小时,在我所有的1000多个日日夜夜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不为别的,我只想让父亲再送我一次,送我去读大学。
有心人,天不负,三年后的一天,我真的考上大学了!我是我们那个村里的第二个女大学生,我是我们那个33户人家的“大厝里”唯一的一个女大学生,时至今日,还是空前绝后!
为此,父亲高兴坏了,他逢人就说:“你知道吗?我家阿清考上福建师范大学了!我的阿清也考上大学了!”
就这样,父亲以64岁的高龄送我去师大报道。
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们一到长途汽车站,就有老乡学长在迎接我们,而父亲则一直交代老乡一定要多多照顾我,说我什么也不懂,要他们多担待。
老乡也的确非常称职,他们包揽了我们所有的报名事项,然后就带我们去吃饭。席间,父亲非常开心,他频频举杯敬老乡,甚至和我也喝了一满杯!事后父亲说什么也不肯让老乡买单。
饭后,他们就带父亲到我们校部的招待所去住宿。因为我住在学生公寓,距离较远,所以我就先回宿舍了。本以为忙碌了一天的父亲,能在招待所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的,结果第二天,我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等我来到系楼找到老乡时,老乡却告诉:“你怎么才来啊,你爸爸早走了!”我惊道:“我爸爸回家了?你怎么知道?我爸爸怎么没有跟我说一声啊?”
原来,父亲为了节约一个晚上15元钱的住宿费,一再说服老乡带他回系楼和他们一起住。拗不过父亲的执意,老乡只好同意带我父亲回系楼,他们空出一个床位让我父亲睡觉。
听着老乡的述说,我顿时热泪盈盈——我真的不忍心去想像,我那老迈的、身材臃肿的父亲,他是怎样蜷缩在那狭窄的单人床上,度过那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啊!
父亲,我可怜的父亲,您宁可委屈自己整整一个晚上也不愿意让我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一个晚上的辛苦只节约了15元钱,而您在买单的时候却是那么地大方,那么地豪爽拿出50多元钱。
父亲,我知道,我都知道,您之所以这样做,不为别的,您不就希望老乡们能够真正用心地照顾我、帮助我,从而让我在异地他乡不觉得孤单、委屈吗,父亲?
放假回家,奶奶告诉我,那天父亲回家后吃了好几碗的饭,然后倒头就睡。
因为父亲整整一天滴水未进了!因为父亲走的时候把身上除了车费以外所有的钱,都掏给老乡转交给我说:“在家千日好,出门百艰难,你们告诉阿清,让她别省着,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少!……小老乡啊,阿清我就拜托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帮我多照顾阿清啊!”
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这就是父亲最后一次送我上学的情形。
谁人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谁人能说天下的父亲不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