酲世

(一)

也不知是今晚娘把炕烧得太热,还是咋的,栓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和身体一样的燥着,使他不得不去想白天的事。

今个儿晌午,栓子照旧去街头的宝林堂给爹抓药,撩开带有中药味的门帘,林郎中没见着,却看见一男一女搂着密语,在这样的小县城里栓子还未见过除爹娘之外的男女这般亲热,就算是爹娘之间也是光着腚儿的年岁才见过呀!一时之间栓子看红了脸,全身发着烫,可脚却怎么都挪不动,僵在了门口。

是那女孩先反应了过来,松开了那男人,对那男人说了几句栓子从来没听过的话,侧着脸从栓子拉开的帘子下走了出来,栓子这才反应过来,放下帘子,低着头跟了出来,这才看出这女孩儿不是别人,是林郎中林绍修的独女——林念慈。去日本学医,走了好几年,甚至栓子都快忘了这个漂亮的小姐姐的存在了,不过当真是更漂亮了,尤其是这身段,比那些春香阁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好看多了,这样想着栓子的脸越发烫了。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是软绵绵的声音。

粗语用惯了的栓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去回答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我……我……

一连串的支支吾吾加脸红,栓子不得不低下了头,额头突的一凉。

原来是她的手搭了上来,小兄弟你是发烧了吗?

他急忙说,不不不……我…给我爹来换方子抓药的,林郎中这个儿在不在?

终于说了出话来,他打心里的松了一口气。

抬头时却遇见她同样温柔的眼,看得有些发愣。

我父亲出诊去了,等他回来我让他去一趟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告诉父亲。

许是见念慈好久都不曾进来,里屋的那男人拨开帘子走了出来,栓子和她都望了过去,栓子这才仔细看起来这男人。见他穿着一身贴身西服,头发梳得发亮,脸白净的不像个男人,至少不像一个自己这样的粗人,穷人。

转头发现望着那男人的林念慈眼里都温柔的要溢出来了。

不知是怎么回事,栓子的心莫名其妙的有些……有些嫉妒。

他突的想起了正事,鼓足了勇气说:我叫……栓子。后两个字小的自己都有些听不清。因为就在说出“我叫”二字那一刻,他觉得他这个被叫了十七年的名字太过于粗俗,自己的一切都是卑微的,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以及现在的这一切,似乎眼前的林念慈和自己隔着不止一座双峰山,在此刻他不敢大声的说自己的名字。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让他想到了流浪西街还老是被自己用石头砸的那只长满烂疮的瘦狗,连走路都担惊受怕,抖个不停。

他咬着嘴什么也不说了。

见他什么也不说,林念慈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此时林绍修回来了。见父亲回来,心想这个奇怪的男孩终归是可以解决了,林念慈挽起那男人的手回到了屋内,帘子放下,栓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也忘了,给爹抓完药后,自己是怎么开始往回走,一步一步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家的。甚至忘了去看看德胜坊里斗得火热的蛐蛐。

满脑子都是那双温柔的眼睛,煎药时差点摔了爹那缺了一个口的药罐子,娘生气的打了他一巴掌,奇怪的是今天居然没有火辣辣的疼,像是挠痒痒一样,他想或者那带笑的眼和爹的药有着一样的作用吧,能止疼。

夜已经很深了,栓子晃了晃头,闭紧眼睛,使劲不去想,但那双眼睛却一直一直绕着他,仿佛他变成了那白脸小生,看着他的眼温柔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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