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转弯


        沂恩喜欢站在朝海的阳台上,假装看风景,实则是为了追逐一个心悸的身影。远处的海岸边,泊着一辆白色游艇,那个身影总会适时地出现在那里,然后解开游艇的绳索,一溜烟地消失在海的地平线。那驾着游艇的身影,很炫、很酷,身后卷起的海浪,像一阵龙卷风。

        一个小时,抑或两个小时过后,在沂恩左顾右盼的视线里,那个身影会再次出现,然后提着几条肥硕的海鱼上岸,朝着沂恩步步逼近。那被阳光暴吻过的肌肤,油黑发亮,但依然掩饰不住那张脸的俊美与明朗。

        沂恩总是这样傻傻地痴望着他,直到他对她微笑示意,沂恩这才自觉失态,随即慌乱地踱回房内。

        这个夏天,A城闹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水灾,半个月过去,洪水不断上涨,淹没了整座城市,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迁徙,躲避水漶。沂恩亦受好友羽夏之邀,举家来到这座远离A城的美丽海岛上。

        长路漫漫,一路疲惫不堪,下了车,沂恩和妹妹面对后备箱里沉重的行李,一筹莫展。突然,沂恩眼睛一亮,看见不远处正迎面走来了一个皮肤黝黑、手提鱼的男人,沂恩想当然地以为是岛上的渔夫,便扯开嗓子喊着渔夫,过来帮忙提行李。

        男人刚走近,还不及询问,沂恩就像差使自家的佣人一样,差使着他搬这搬那,然后指着身后一栋阔大的别墅说,搬到那里去。

        男人笑而不语,只是对着埋头翻动行李的沂恩,晃了晃脑袋,然后把手中的鱼,丢在路旁,腾出双手,左手一只皮箱,右手一个大袋,跟在沂恩的身后,大步向前。

        沂恩是在吃晚饭时,经羽夏介绍,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窘态,原来男人叫拓礼,是羽夏的邻居兼青梅竹马。更让沂恩无处遁形的是,拓礼并非渔夫,而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地质学博士。

        沂恩暗暗朝拓礼瞅了几眼,这时才发现,眼前这个黑人,竟有如此一张帅气精致的脸。这样的一张脸,是潜有某种魔力的。不觉间,沂恩就被这种魔力吸引,且无法自拔地被俘获了芳心。

        再见拓礼的时候,沂恩自觉尴尬,终是鼓足勇气,向他赔了个不是。拓礼竟毫不介怀,笑笑对沂恩说,欢迎来到吉洲岛。

        此后数天,沂恩总能看到拓礼为着羽夏瞻前马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沂恩亦总能听到羽夏谈起拓礼的百般好,以及羽夏一说起拓礼时的眉飞色舞和心底掩饰不住流露出的幸福感。沂恩不禁黯自神伤。

        好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沂恩有多么羡慕羽夏,没有人知道。沂恩只是把对拓礼的这份无端的爱潜藏于心,一个人咀嚼、吞咽。

        羽夏是一名护士,在附近的一家医院上班,拓礼每天送完羽夏上班之后,便会出海打鱼。拓礼每次打回来的鱼,都会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让沂恩垂涎欲滴,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其中的万般滋味。

        沂恩穿过客厅,听到妹妹活蹦乱跳的尖叫声,忙叫沂恩过来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报道A城的水灾近况,据气象局发布的最新消息,未来几天,雨水会削弱,洪水会慢慢往下退去。听到这个全城人都会为之振奋的消息,沂恩却没有像妹妹一样欣喜万状。

        沂恩站在拓礼的身后,偷偷地注视着他,心中惆怅顿生。沂恩很明白,他和拓礼之间,就像两条水平线,永无交集。能够拥有拓礼的爱,沂恩也替羽夏感到高兴,可却无法背叛自己的心。

        即使什么也不是,只要每天能够看到他,沂恩便自觉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可是沂恩原本就是这里的一个不速之客,她终是要离开这里,回到她原来的轨迹中去生活。想当初沂恩是多么担心水灾会持续太久,而今这么快,灾情已得到稳定控制,沂恩和家人亦可以很快回到A城,可沂恩打心眼里不愿离去。

        那天夜里,约好去海上看星星,可医院里临时有急诊,羽夏不能如约前往。拓礼也不便扫了沂恩的兴,便带着沂恩遨游至海的对岸。

        拓礼用手掌反撑着头部,仰躺在冰凉的沙滩上。沂恩顺势也躺了下去,与拓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海上的夜空,星罗密布,一颗一颗闪闪晶亮,真是美到炫目。拓礼说,小时候,经常会和羽夏来这里看星星,只是长大了,各自忙碌着,便很少来了。说着拓礼便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宁静与祥和的海之夜。

        沂恩侧过身,用一只胳膊撑着脸颊,静静地望着拓礼,心生涟漪。拓礼是那样地在乎着羽夏,一次失约,沂恩亦能感觉到拓礼的不悦和遗憾。沂恩便宽慰着拓礼,而心底竟生生地疼了一下。

        不知不觉夜已深,而星空愈加地逞亮。拓礼似乎睡着了,而沂恩也没有打算叫醒他,他们是否该回去了。沂恩望着星空,又看着眼前这张英俊而熟睡的脸,此境此景如梦如幻,不知道怎地,沂恩微笑着流出了眼泪。

        这浪漫的海之夜,虽无关爱情,但沂恩却自顾自地像遭逢了一次爱情。这一夜,沂恩和拓礼像老朋友一样心无旁骛地聊了很多话题。拓礼也自掏心扉,说起他对羽夏这么多年的爱,但是从未说出口,拓礼本打算在今夜,借着星空,向羽夏真诚地表白,可却错过了。

        沂恩愕然,难道羽夏会不知道吗?拓礼说,爱不说出来,谁又会知道?拓礼又问沂恩,你爱过吗?沂恩像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愣在那里,然后饱含深情地凝视着拓礼,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背转过身说,我也没有告诉他。

        拓礼随即从沂恩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递给沂恩说,他一定在A城吧,那就现在打个电话告诉他吧,星空可以作证,它一定会实现你的爱情宣言的。沂恩拗不过拓礼的推搡,接过手机,向前迈了迈步子,心中百感交集。沂恩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可不远处拓礼正俏皮地对着沂恩做着加油的手势。

        沂恩翻出了拓礼的号码,小心地按了一下拨号键,心底怅然一片。沂恩自始至终没有移开望向拓礼的视线,沂恩看着拓礼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先是惊了一下,而后看到显示是沂恩的手机号时,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显露无疑。

        四目相接,沂恩确定拓礼按下了接听键时,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潜藏于心的三个字“我爱你”。沂恩也从来没想过她会把这三个字对着拓礼说出来,可是再看拓礼,他显然是被这突然的毫无预见性的表白惊呆了。

        虽然得不到拓礼的回应,这也是沂恩意料之中的事,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沂恩心底依然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碎裂开来,却终是如释重负。把爱说出来了,即便明天就离去,沂恩亦了无遗憾。

        洪水已经退去,沂恩回到A城,心却牵系在别处,几个月过去了,沂恩对拓礼的思念却与日俱增。临离时,拓礼都没有来送她,只是发了一条短信,一路顺风。沂恩回复过去,谢谢。然后沂恩知道从此千山万水,该把他忘记。只是令沂恩措手不及的是,越努力忘记,想念越刻骨。

        这些日子,沂恩也试图接受过别的男人的追求,可是约会没几次,沂恩就打了退堂鼓。

        她的爱顾自囚禁于一个人的记忆里,一点一滴都不容忽视。

        静谧的夜里,沂恩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地编辑着思念的短信,一条一条,长长短短,绵绵的情意里都是伤筋动骨的疼。可是这些沂恩都没有勇气发送出去,而是存进了草稿箱,自己玩味,然后流泪。

        破天荒地,沂恩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拓礼。是夜,温柔如水,月光洒满思念的长空,快一年了吧,沂恩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电话那端沉稳、厚重的男低音,沂恩曾是那样的熟悉,如今听来,沂恩直觉心中有一股波涛在翻腾,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跃出水面。

        电话虽持续了半个钟头,可其间更多的是彼此的沉默,寥廖数语只是礼节性地互相问候,问候彼此的近况,然后拓礼说了句什么,沂恩忽地耳边一阵轰鸣,心随即一片一片碎裂开来,拓礼说,下个月我们要结婚了。沂恩强装颜笑,说了一声祝福便先行挂断了电话。

        这个喜讯原本不是应该由羽夏告知她的吗?为什么是拓礼?可是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早已摆在眼前的事实吗?可是从拓礼亲口中得到确认,沂恩还是抑不住地伤心、绝望、心碎。

        拓礼还说,希望沂恩带男朋友一起来参加婚礼。男朋友?沂恩恍然记起,有一段时间,羽夏忙活着给自己介绍男朋友,什么IT精英、企业老板、外科医生等等,沂恩无心周旋,便谎称自己已有男朋友,没想到他们都信以为真。

      五月,草长莺飞,花开妩媚,婚礼如期举行。沂恩邮寄了一份礼物以表祝贺,没有去参加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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