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丨木匠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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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时候,老家有很多木匠铺子,每年春来,村子外面的油菜花还没有开,村子里就已经到处弥漫着刨花的香气了。村里的木匠都很勤奋,每天早上鸡叫三遍的时候,你准能听得到锯条在木头上“呲啦呲啦”的摩擦声和刨子在木板上“嚓嚓”的刮刨声。

那个时候,做木工的人都是用着最传统的工具做着最精致的事情,每一个木匠在木头面前都是最虔诚的。他们认真地对待着眼前的每一块木头,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真诚。

学做木匠的人都有一双巧手,小的时候在旁边看村里的木匠们一手端着墨斗,一手拎着扁粗的铅笔,耳朵上还夹着用报纸自裹的烟卷,那种专注而又自信的神情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木工的所有工序中,我最喜欢的是用墨斗划线。在木板上划线,短线用铅笔,长线都是用墨斗。需要划长线的时候,老木匠在木板的一端一手持着墨斗,一手拿着拐尺,小木匠拽着墨绳的一端将绳拉紧,平放在木方的上面,待用拐尺测好了两端的距离,老木匠用手将绷紧墨绳高高提起,猛地一绷,一条直直的黑线便印在了木板上面。

那个时候,全村人一生要用的所有木器大都是从这几个木匠铺子里做出来的。从哄小孩子入睡的摇篮到姑娘装嫁妆用的箱子,从各家各户造房用的门窗到院中全家围坐吃饭用的桌子,从小伙娶亲要在新房准备的组合大柜和双人床到老人们去世用的棺椁,木匠们用他们的手艺装点着全村人的一生。

村里的木匠总会把攒了一个季节的刨花,晾好、晒干,送给左邻右舍做引火之用。这些刨花燃烧在村里人家的灶里,升气了一囱囱的炊烟。冬天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在木匠铺子前聚着,因为这里有烧不完的废旧木料可以取暖。那个时候,大家各自捧着自家的粗瓷碗,蹲在篝火旁边,围成一个圈,边说边笑。调皮的孩子围着火堆转一圈,就尝遍了村里半条街的午饭。

每逢过年,木匠铺子里就会钻满了小孩儿,那是他们在寻找带油的松木条,这种木头里面夹有深色的油脂,可以长时间燃烧。小伙伴们把寻来的木头仔细地放进贴身的衣兜里,只拿出一根,在炉火上引燃,然后一路小跑到村头的河边去放鞭炮。

村里的一个会木匠的长辈给他的儿子做了一条长把的木枪,枪身用砂纸细细打磨,去了毛刺和凹凸,又用清漆走了两遍,端在手里好不威风。小伙伴们都很羡慕,都争着抢着拿手里的小人书去换枪玩。

如今的故乡,十室九空,只剩下老人和孩子,一整条街的院子里都长满了比围墙还高的杂草。故乡到处都是一种寂寥、萧索的味道,再也不能在早晨听到木匠们锯木的声音,也再也闻不到刨花的香味了。

十多年过去了,世事发生了很多变化,现在再回到故乡,许多木匠铺子都已经换了营生,小辈们都不愿学这门手艺,只剩下几个老木匠,还在帮村里的老人做最后的送别。

临街的木匠铺子下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棺材,那是老木匠们为村里老人预备下的最后的喜棺。

——2015年11月5日,深夜,窗外有雨,秋雨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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