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鸟

文|麦田

         “洛欧，洛欧……”它是这样子叫的，是一种经常生活在河边的鸟类。其实它的本名叫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要去查证。之所以叫它归来鸟，原因是它的叫声和故乡的方言“归来”很相似。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叫它归来鸟后来我也把它叫做归来鸟。

        爷爷在去年八月末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刚刚是我准备出远门的那些几个日子。逝者离去不复返，生死别离的滋味让我对没有他的时间失去了感知，也模糊了我后来回故乡去的正真意义。

      爷爷身体欠安，早在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卧病居家了，再也没有离开家门超过三四十米的地方。春天来了，万物生长，故乡那个小小的世界充满了生气。他喜欢坐在家里的侧门眺望远方，用眼睛和胸怀去收纳所有的绿色，用以慰藉他那无数个春来春去，病情也没有任何回转的身体，这位老者对时光的流逝早已泰然处之。我那时候是寄宿制学校每个星期周末回家，他还在的时候回家是一件等了很久的事。我喜欢他在阳光暖暖的午后与我谈及古老的过去和他年轻时的故事，他要开讲了就对我说“闺女呵，爷爷要开始了。”爷俩就谈天说地，站在时光的背后，喜爱着当时我们所有的生活。后来这句话在离开人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晚都出现在我梦里，打湿了枕头却无能为力让他再回来，再看看我。

      他在的时候我总觉得灵魂都是安静的，做着真实的我自己，生活着我真实的生活，用我的方式认真地诠释生命和时间的意义。在爷爷所有的日子里就是按时耕种，早睡早起，与世无争，安静祥和。春夏秋冬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违背自然规律。在那故乡小小的世界里他活出了生命最真实的模样。我曾经很羡慕这种淳朴的生活。

       可是我现在越来越偏离真实生活的轨道了，兴许是他没有在我身边给予我生命的道理，又或许我在这快节奏的喧嚣闹市中逐渐丢失了我原来的样子和生活的方式，生活的灵魂核心没有着落了。城市纵然好，却让我忘记了四季的变换，唯有温度的升降让我明白活在哪个季节里。挣扎着，苟且着，后来怎么变成我最不喜欢的模样连自己都不想去找原因了吧。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不过我对故乡仍然是万般怀念的，只是缺少回去的勇气。自从爷爷离开后故乡于我而言充满了畏惧，我害怕在那小小的世界里看到回不去的样子，我害怕深夜醒来没有再听到他的咳嗽声。我对故乡和爷爷一样回忆终止在他离开那年，后来再也没有让故乡的时光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痕迹了，我畏惧那华而不实的东西。

        可是却知道唯有回去才能让我在这颗浮沉不定的心沉淀下来，只有在那小小的故乡里才能慢慢找回丢失的生活的品质。

        四月下旬故乡又是生机一片了，可惜今年春天爷爷没有再坐在家里庭院的侧门遥望那无尽的绿色，我也没有在故乡在爷爷灵柩最近的地方。我知道这样的春天在后来将会越来越多的。河边又该飞来无数只归来鸟了，在这美妙的季节里。爷爷在那不为人知的远方是否也会听到“洛欧，洛欧……”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久得忘记了他的离世，今早却意外到了归来鸟的叫声，叫得特别悦耳，像在故乡时听到的叫声一样。心里莫名感动，也莫名心痛。我好希望在某个星星满空的夜晚爷爷能来到梦里告诉我：“愿你出走半生，归去仍是少年。”然后在某个早晨，时光清浅，归来鸟“洛欧，洛欧……”地叫着，我会对他说：“呐，老爷子，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会回去的只是归期不定。“洛欧，洛欧…… 归来吧，归来吧……”归来鸟仍然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