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最近网络上出现了一款非常火的游戏，名字很长，叫做《和贝内特·福迪一起攻陷难关》（Getting Over It with Bennett Foddy），非常简单而困难，简单就是化作一个在大橡胶球中的人，手拿大锤，用抡锤子的方式爬上高山，难的是，只要有一个微小的失误，原来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掉落回出发的原点。在人的所有恐惧中，一大部分是对于失控的恐惧，这种失控，就类似于试图从哗哗向下流动的沙坡向上爬，所有的一切也包括自己都在坠落，而自己还在不甘心地徒劳地向上爬，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向上爬。是的，这个感觉，就是《暴雪将至》给我的真切感受。

电影中一直在下雨，除了舞台中的假雪和电影最后的雪，并没有其它地方出现过雪，果然是将至，通篇电影阴暗、泥泞，充满了不安和动荡，加上连环杀手的设定，更揪紧了每个观众的心。东京电影节的评委，将这个电影和韩国电影《杀人回忆》相对比，我自己感觉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定位，《杀人回忆》更接近于上帝视角的事实描述，说的是面对连环犯罪去追逐而最终放弃的无奈；《暴雪将至》则是说的一个在动荡大时代试图让自己保持稳固试图向上爬，然后最后坠落深渊的心路历程。

主角余伟国，一个即将破产工厂的保卫部科长，尽心尽责，追随在公安的后面鞍前马后，一方面试图用自己的严谨工作和努力保持自己在工厂的地位，同时梦想着“上调”进公安队伍成为事业编，从而脱离行将坍塌的工厂，进入“稳定”的上层世界。为了这个目标，他独自（带着徒弟）进行连环案的侦破，这样就能一鸣惊人，在给瞧不起他的公安正式人员一点儿颜色看看的同时，也能进入梦想中的事业编队伍。这不是一个关于梦想和奋斗的故事，而是一个关于野心和妄想的故事。他曾经如此地接近成功，如果罪犯不是被卡车压死而是被他抓住的话。然而，运气不在他这里，最后在破灭的同时进入疯狂状态，自己变成了罪犯。

同时，这一切也和道德有关，无论为了什么目的，不管多么伟大或者卑微，都不应该把其他人当作工具，人，应该也必须是目的本身。他徒弟小刘，KTV陪酒女燕子，都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他往上爬的工具，两个人的死，也是一个被动一个主动地从高处坠落，当然，不能说主角完全没有道德感，他一直不肯碰燕子，就是担心自己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战胜了向上爬的欲望，影响了自己奋斗的进程。一个努力而缺少道德约束的人，带来的破坏，比一个不努力的人，更加可怕。

当主角最后站在桥上，看着火车轰隆隆过去，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或许有一些内疚失望和无奈，但同时，明显，他也已经原谅和说服了自己，小刘和燕子的生命，并没有给他形成太多的压力和影响，他，去继续奋斗了。雪的象征，也就是那个努力追逐但无法到达的梦想之境吧，就是他手拿奖状在舞台上感受到的一切。

就电影本身而言，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卖座的电影 ，情节和叙述缓慢拖沓，调子压抑，完全没有正能量，甚至除了燕子自杀那一瞬，连个像样的高潮都没有，或许，这个电影就不应该出现在大屏幕上，而是出现在观影会和某个人单独面对的电视屏幕上，可能更加应景。但无论如何，不能用票房当作电影的唯一尺度，就国内整体的电影水平而言，这个电影的故事、演员、镜头和剪切，都还是应该排在前面的，在各种雷人大作之中，这个算是独树一帜的吧。如果不喜欢，还是别去电影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