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餐厅一角，赵雪和傅江在吃饭，这是他们的第五次约会。
两人是相亲认识的，双方家庭条件和工作等方面都挺匹配的，于是留了联系方式，打算长远发展。
两人从餐厅出来时，天空下起了大雨。
傅江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赵雪拉开车门往里面钻，虽然她的速度很快，可还是被淋湿了一些。
突然，傅江看着后视镜说：“好像有个阿姨摔倒了。”赵雪漫不经心地也朝后视镜一看，顿时脸色微变。
车子缓缓启动，赵雪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刚才摔倒在雨水里的妇人，她的亲生母亲程方云。
02
赵雪原本不姓赵，她姓陈。
她是六岁那年被程方云送人的，当时她父亲在煤矿里工作时遭遇塌方，当场死亡。煤矿老板逃了，她们家一分钱赔偿都拿不到。
母亲料理了父亲的丧事后，带着她和两个哥哥艰难度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村子里另一户姓赵的人家家境殷实，结婚好几年，妻子却生不出一儿半女，他想领养程方云一个孩子。
赵勇，也就是她现在的父亲，当时是看中她的两个哥哥的，说随便给一个给他，他会给程方云五万块钱。
可程方云不干，她说把最小的女儿给赵勇当闺女，一分钱都不要。
六岁的赵雪已经懂事了，她知道自己被母亲抛弃了。赵勇给五万块钱母亲都舍不得把哥哥给他抚养，却不要钱也要把自己送走，只因为自己是女孩子。
那时，她觉得她的世界崩塌了。
赵勇把她带走后，赵勇的妻子李红梅对她还算可以，但不会像程方云那样会抱着她，哼着小曲哄她睡觉。
偶尔，赵雪会看到程方云经过她家门口，脖子伸得老长，探头往院子里面看。
每当这时，她都会转身钻进房间里，不想看到她。
她七岁那年生日，程方云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摸到院子边，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水煮鸡蛋塞到她手里，让她吃。
她一把将鸡蛋砸到地上，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程方云压抑的、小声的啜泣。
她心想，既然当初不要她了，现在又做出这副关爱的样子干什么？
后来，她的养母发现程方云总是假装经过她家门口，于是跟程方云吵了一顿，说她做事不地道，给出去的孩子就不能再念着了，还总来娃眼前晃是啥意思？
没过多久，养父母就带着她离开那个村子，去县城落户了。
03
有十年时间，赵雪再也没有见过程方云。
她上高三那年，养母李红梅突然怀孕了，给她生下了一个小弟弟。
有了小弟弟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养母使唤着她白天做家务、晚上照顾弟弟，说是不能白养她一场。
她考上大学，养父母不愿意出钱给她交学费，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将来还不是得嫁人生娃。
程方云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她的消息，揣着一个小碎花布包来找她，布包里塞满了毛票和硬币，说是给她攒的学费。
赵雪一把打翻了她的布包，哭着跑开了。
后来，她靠着助学贷款和做兼职，读完了大学。
毕业工作后，她每次回家，养母都是跟她哭穷，说家里开销多么大，说他们养大了她，她不能当白眼狼，得帮着养弟弟。
她常常想，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属于她的家？有一个真心实意疼爱她的母亲？
在这期间，程方云来找过她一次，说如果在养父母家呆不下去，她会带她回家，她两个哥哥也想念着她。
赵雪冷笑着问：“回家，回哪个家？从你把我送人那时起，我就没有家了。说什么哥哥也想着我，当初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是想我回去，将来好出钱出力帮他们盖房子娶媳妇吧。”
程方云蹲在地上哭。
赵雪觉得心里很痛快，仿佛六岁那年的痛苦绝望也让程方云受了一回。
她和傅江第一次相亲是在公园，那时她就发现程方云偷偷躲在他们背后不远处的草地偷听。
当时她的肺都快气炸了，碍于傅江在场才没有发作。
这种事发生几次后，她已经无力吐糟了，简直想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04
赵雪一路心神不宁，连傅江将车开回他的单身公寓楼下她都没发现。
傅江说，两人身上都湿了，先上去洗洗换了衣服，她要是想走，他再送她回去。
赵雪原本有些犹豫，但想到养父母和程方云，她就跟着傅江上去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些天时地利人和。
赵雪和傅江抱在一起，慢慢倒在了床上。
气氛越来越热烈，偏在这时门铃响了。
傅江不想理，可那门铃催命一样，一直响个不停。
傅江低咒一声，披着衣服去开门。门拉开后，外面站着浑身湿透的程方云。
傅江目瞪口呆，他认得这个女人，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
程方云进门拉着赵雪就走。
傅江拦着她们，问赵雪：“这是谁？”
程方云不理会傅江，对赵雪说：“女孩子要自爱，你对他还不够了解，不能这么快跟他过夜。”
傅江抚额，简直败给她了。现在陌生人都可以一夜情了，两情相悦的两个男女想睡一觉，怎么她就非得来搞破坏？
过后，赵雪将程方云的事跟傅江说了。他没有歧视她，反而怜惜她吃了这么多苦。
想上床被打断这样的事又发生了两次后，傅江对程方云的意见已经特别大。
05
傅江第四次带赵雪回来过夜时，深冬已经过去，到初春了。
他上楼前仔细侦察过，没有看到程方云的踪迹。
他得意地笑着说：“不枉我开着车兜了大半个城，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跟得到我们。”
他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事办成，甭管是谁来，都不能中断他们的春宵。
不料，这次他们的衣服刚脱了一半，门铃又响了。
傅江被那门铃搞得火冒三丈，他直接去拨掉门铃的电源，门铃顿时哑了声。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敲门声响起。
傅江愕然。
敲门声渐渐变得急促，可以想象得到外面的人的焦躁。很快，敲门声就变成砸门声，还伴随着程方云嘶哑的叫喊。
傅江简直想把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女人从五楼扔下去。她这么嚷嚷，等会儿邻居们都会跑出来投诉了！
他没办法，只好去把门拉开。
程方云怯怯地站在门外，看着赵雪说：“小雪，你出来。”
赵雪冷冷地盯着她，不吭声。
程方云的鼻子皱了皱，说：“什么味道？好像是隔夜肉发馊了。”
赵雪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第二天，赵雪独自来傅江家，用她偷配的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
她进门后，仔细地搜寻了一遍，抽动着鼻子仔细地闻着空气里的味道，突然，她的后脑勺剧烈地痛了一下，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06
赵雪是被程方云踢醒的。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和程方云坐在傅江家客厅的一角，两人的手脚都被绑了，嘴里还塞着抹布。
程方云看到她醒了，眼里着急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虽然她不能说话，但赵雪知道，她是想问她，还好吗？
赵雪朝她点点头，心里着急地想着脱困的方法。
傅江回来了。
他眉眼阴郁地盯着赵雪，手上甩着一把瑞士军刀。
程方云看着他手上的刀，整个人如一根绷紧的弹簧，又像一只弓着背准备炸毛的猫。
傅江冷笑着问：“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赵雪说不了话，也不想说。
傅江也不在意，低声说：“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三个也是杀，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程方云惊恐的眼神，赵雪朝她安抚地眨眨眼。
赵雪有些头疼。她知道程方云肯定是跟踪了她，被傅江一并绑了。她一个人脱身都不容易，加上程方云，简直是难上加难。
傅江轻笑着离开，说去给她买饭，等吃饱后，要好好地跟她玩一场。
傅江走后，赵雪慢慢挪着站起来，一步步地蹦跳着走到电视柜前，用头将上面的花瓶撞落在地，摸索着捡起碎瓷片切割绑在脚上的绳子。
她的手脚自由后，马上又去帮程方云割断绳子。就在她刚割断程方云脚上的绳子时，傅江回来了。
暴怒的傅江手握着那把瑞士军刀朝赵雪扑上来，不料程方云用一种难以想象的敏捷，以自杀式的姿态朝傅江冲了过去。
她吼了一声：“小雪，你快跑！”
赵雪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刀尖扎进了程方云的身体里，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07
傅江被警察带走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赵雪守在程方云的病床旁，被自责和愧疚折磨得日夜难安。
她是一名警察，以相亲的方式刻意接近犯罪嫌疑人傅江。
傅江的前女友失踪了，他有重大嫌疑，但赵雪和同事怎么都找不到罪犯的犯罪证据，也找不到他前女友的踪迹。
赵雪只身犯险，去傅江家寻找线索。第一次被程方云跟踪，她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她知道程方云紧张她，前几次都是故意留下痕迹让程方云找到她，每次都能在傅江要得手时来打断他们。
她一直找不到线索，原本想放弃了，幸好程方云的鼻子灵，提醒了她。
后来，她的同事在傅江家的墙壁里找到了他前女友的尸体，已经被他杀害并且用水泥镶嵌进墙壁里。
赵雪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被固定在傅江床头那面墙上看着她，她就浑身发毛。
如果不是因为春天到了，天气热了，程方云也闻不出味儿来。
现在，傅江被绳之以法，可是程方云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赵雪心里又慌又怕，她恨自己心狠，利用了程方云，才让她陷入险境。
赵雪的哥哥陈磊对她说：“你别这样，妈最疼你，只要你没事，她就不会怪你。”赵雪不信：“最疼我？那为什么把我送人？”
陈磊苦笑：“你误会她了。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养父来我们家说要收养一个孩子时，我和你二哥都抢着要去赵家，因为我们都知道，去赵家能吃饱穿暖，不用干活。”
“妈说，你体弱多病，赵家条件好，能把你的身体养好。而且你是女娃，赵家把你培养好了，将来你读了书就不会被男人欺负。我们男娃皮粗肉厚，将就着也能过。”
“你走后，母亲夜里睡不着，常常坐在床头哭，她是想你哩。”
赵雪听得泪流满面。
她以为她被程方云抛弃了，可程方云一直在她身边。在她厌恶时远离她，在她需要时又奋不顾身地替她挡刀子。
这世间，总会有一个人，无论你生老病死，无论你贫穷富裕，无论你热情还是嫌恶，她都会爱着你，始终如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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