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Wakulla

去年秋天，我在塔拉哈西住了一段日子。塔拉哈西是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州政府所在地，虽然政治地位不低，但其名声却远逊于迈阿密、奥兰多、坦帕等旅游城市。有人说它就像一个“大农村”，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单以建筑、商业、人口为标准的话，我觉得塔拉哈西还比不上我国东南沿海的一个县。

在那段日子里，我们去了几个佛罗里达的州立公园，每一个都景色优美，不分伯仲，令我印象深刻。其中有一个公园叫作Wakulla Springs State Park（瓦卡拉泉州立公园），离我们所住的学者村仅半小时车程，以公园里的Wakulla Springs而闻名，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泉之一，每天涌出的水量多达2.6亿加仑，水温长年保持在20度左右。

“Wakulla”一词，据说源自印第安语，意为“神秘之水”，而spring不仅有泉水的意思，更有春天、跳跃的意思，让人想起春暖花开、泉水叮咚的情景。然而，也正因为包含了这许多的意思，就很难找到一个十分贴切的译词，以满足信、达、雅的要求。“瓦卡拉泉”、“沃库拉泉”似乎都只留下了声音的外壳，失却了原本丰富的内涵和意义，既然如此，姑且就以原文来称呼吧。

和其他州立公园一样，这里的门票是两美元，如果开车去，就只收六美元的停车费，可以在里面待上一天。我们前后去了两次，一次是周末，一次是工作日，都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

公园给人最大的印象是原生态，没有太多的人工痕迹。园里保留着一处1937年的建筑，提供住宿和用餐，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游客服务中心、一个游船码头、一个跳水台和一个洗手间而已。仅有的小卖部很有个性，只在春天才会开放。因此，与上海的公园不同，没有人群的喧嚣，没有食物弥漫的味道，也没有兜售各类小玩意的小贩，一切都很安静，只有松鼠在忙忙碌碌地收集冬天的吃食，偶尔追逐打闹一下，传来“吱吱吱”的叫声。

来塔拉哈西的时间不长，而Wakulla的大名我已听闻多次，也由此引发过无数想象。然而身临其境，才发现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丝毫不见泉水喷涌、飞花溅玉的情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河，在茂密的树林间静静地蜿蜒向前，一直通到墨西哥湾。泉眼隐藏在10多米深的水下，泛着幽幽的绿光，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据说底下还有许多溶洞，是潜水爱好者的探险宝地。水很深，不像潭水那样死气沉沉，也不像湖水那样含蓄静谧，水面层层的波纹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这是一股活的泉水，它有自己的生命。

天空是蔚蓝蔚蓝的，不染纤尘，因其澄澈透明，比湛蓝的大海还要纯净。我们乘上游船，顺流而下，水面时而开阔，时而迂回，周围密密匝匝的树木隔绝了我们的视线，仿佛进入了一个远古神秘的空间，让我想起了《指环王》。河中有许多长相奇怪的树，像长年驻守的老人平静地看着河水流向远方，而那一串串垂挂在树上的松萝，就宛如大把大把的白须，处处是岁月的沉积，也满是年深日久的故事。

河水清澈见底，碎石游鱼历历可见，古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这里的鱼却很多。一蓬蓬墨绿色的水草在白沙的印衬下，格外鲜明，随着水流轻轻晃动，仿佛是女巫的长发，颇有一点神秘。没有高高的河岸，这是与国内河流最大的不同。没有了束缚，河水肆意流淌，浸没了两旁的野草，蔓延进树林，于是眼之所及，到处都是水汪汪的湿地。两岸都保持了原有的模样，死去的树木就那么倒在河岸边，或者沉入水底，成为小鱼的藏身之地，长长的野草也没有人去拾掇，枯荣交杂，丝毫没有开发的痕迹。

于是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动物天堂。不仅有各种各样的水鸟，还有著名的短吻鳄和海牛，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以期一睹其风采。三英里的水上游览中，我们看到乌龟一家趴在一根枯木上晒着太阳，看到短吻鳄懒洋洋地趴在草丛里，看到白鹭迈动着纤细的长腿，轻轻巧巧就将一个小龙虾吞下了肚，黑色的美洲蛇鸟张开了翅膀，享受着下午的阳光，木鸭悠闲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偶尔还会有棕色的水蛇露着脑袋游过。当然，也看到了海牛，胖嘟嘟的身躯缓缓移动着，它们从遥远的墨西哥湾迁徙而来，这里丰盛的水草、舒适的水温可以让它们安然度过严寒的冬天。面对我们的出现，动物们熟视无睹，没有丝毫的惊惧，俨然一副我是主人我怕谁的架势，而人类要做的就是尽量不打扰它们的生活。

说到人，不得不说一下园里的工作人员。这里工作人员很少，虽然我对英语一知半解，但可以感觉到他们很喜爱这份工作，喜爱这个公园。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两位导游。第一次是一位金发女士，第二次是一位年轻小伙子。那位女士大约四十来岁，讲解时声情并茂，面对出现在眼前的生物，比游客还要兴奋，虽然只是一只鸟、一条鱼、一丛野花，她却仿佛见了奥斯卡明星一般，时不时一声惊呼，而那股热情也确实感染了游客，整个旅程都处在一种激动、新奇之中，连那灰色的鳄鱼也没有了往日的丑陋可怖，变得可爱起来。第二次的小伙子则沉静得多，除了解说几个要点之外，时不时会让船停下来，让游客自己去倾听那淙淙的流水、嘤嘤的鸟鸣，去体会那包围我们的静谧，没有催促，没有急躁，一路走来不像是完成一件工作任务，而是和游客一起享受这个过程，并尽职尽责地将Wakulla的美展示给大家。

Wakulla就像人间仙境，据说，它是附近二十多座公园里最好的一个，也是佛罗里达的本真表现。一位访问学者说，Wakulla之美的根本和灵魂是“和谐共生”四个字，细细想来，概括得十分精当。各种动物、动物与植物、人与动物在这片天地间和谐共生，构成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美有很多种，佛罗里达的几个州立公园给我的最大印象就是原生态，在开发为景点、满足最基本需求的同时，将人类介入的影响减到最小，这无疑值得我们借鉴。不是什么景点都要造购物中心，也不是什么公园都需要游乐场，楼房随时可以拆毁重建，而自然环境的修复却不知要多少年月，很容易地我们就会失去了再次选择的机会。说到底，人类也不过是自然界的一分子。对于自然，还是应怀着谦卑的心情，多一些感恩，多一些敬畏。（作者：夏红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