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忘江湖(26)

二十六 死生何处逆

文/谢吟风

九转丹,逆生死,一息尚存,可起死回生。

怪不得易家的秘宝引来江湖上那么多人的觊觎,别说其他丹药了,光这一味九转丹,便足以引得江湖上为它大打出手,掀起血雨腥风。什么人才能操纵生死?仙人神灵啊!不,也许神灵都无法逆转自然死生,可这九转丹,它就是能做到!难道,易家已经掌握了什么逆天改命之法?那天绝易家,这一切也就都能说的通了。

此刻,所有的眼睛都盯在金蝉儿的手上,仿佛她的手里,握着天下的命运。金蝉儿用颤颤巍巍的手拔出丝绸瓶塞,将瓶子倒立过来。

那里面只有一粒丹药。

暗红色的扁丸似乎在嘲笑周围顶礼膜拜般的目光,金蝉儿差点没拿住将其掉落在地,周围倒吸一口凉气,她忙把丹丸放回瓷瓶,塞上红绸。

叶禅哈哈大笑:“这可是个好东西,如今,至少有三位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你的手上了,你可要拿稳了,莫要被居心不良的人抢了去。”边说边不怀好意地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温祁岳。

三位?

夏虞猛地变色,刷地站起来,冲口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三位?你到底把我师弟怎么了!”

叶禅好笑地看着他憋红了脸:“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你师弟这么多天都没醒来,你当真以为我会对破坏游戏规则的人手下留情?”

夏虞红了眼,冲上来扳住叶禅的肩膀剧烈地摇晃:“撒谎!这些全是谎言!你以为你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我们就会受你要挟了吗?”

叶禅笑的更加厉害,几乎浑身颤抖:“我何须编造?如今我技不如人落入你们手里,你们爱怎样处置我都随便,这九转丹,你回去问问你们的盟主袁鼎山就知道了,他当年可不就是奔着这药而来的?”

听了这话,气氛突然微妙起来,此事是他们最不愿相信的,难道当年拼的九死一生,竟然是为别人做了炮灰么?

夏虞猛地松手,回身用颤抖的手指着唐璨,声音嘶哑地问:“那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禅耐心地道:“我话都没说完,你就着急。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是不会对破坏游戏规则的人手下留情的,不然,这对你们也不公平。”他阴测测地笑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似的,一旁的唐璨猛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铁青,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拼命地自己用手去抓挠,喉咙被抓出了一条条的血道,看起来分外骇人。夏虞大惊失色,猛地扑了过去,死死地压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杜清平冲上前,浑厚的内力潺潺流入唐璨的身体。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唐璨面上的青色才渐渐褪去,人却早已又陷入了昏迷。

“这,这,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夏虞发狂般地就要冲向被缚在石柱上的叶禅,被一旁的杜清平一把拉住了。

叶禅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只是给他喝了点我的血罢了。”

一旁的易轻风一阵作呕:“你那破血还有把人毒成青面獠牙厉鬼的功效?”

叶禅还没说话,夏虞大吼一声:“胡扯!他怎会如此要求,定是你在中间相胁迫!”

叶禅冷笑道:“你若不信,可以拿那九转丹救了他之后,听他亲口对你说,你的好师弟似乎有许多事瞒着你呢。”他扫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温祁岳,又幸灾乐祸地补充道:“只可惜,若是救了他,那柳小姐可就活不成了。”

众人都自觉地把一旁的孟长风忽略掉了,此刻,他睡得正香,梦呓中抬起手指放在嘴边撮了撮,那模样像极了婴孩。

“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你那师弟的情况可不容乐观,后面的发作会一次比一次剧烈,时间间隔也会慢慢缩短,直到他放干自己的血。那柳姑娘的样子,我看也撑不了几天了,你们要做决定就赶快,免得他们咽了最后一口气,那时候纵然有大罗神仙下凡,恐怕也无力回天了。说不定,多求求这位金女侠,她会被打动呢。”

温祁岳恨不得掐死他,他这样把话摆明了说,自己还如何厚着面皮去开口?但是此时最想掐死叶禅的恐怕还是金蝉儿,那药丸像个烫手的山芋,捧在手里也不是,丢掉也不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此刻,一群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看谁先动手。

这可如何是好?

金蝉儿呆呆地看着叶禅,不明白好端端地这事为何突然落到了她的头上。左边唐璨气息混乱,胸口剧烈起伏,夏虞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舌来烧死那个混蛋;右边柳嫣惨白着一张脸,呼吸都渐渐微弱起来,温祁岳眼中几乎冒出了森绿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金蝉儿觉得自己就像块鲜美多汁的肥肉,被两只饿急了的豺狼死命地盯着,偏偏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石柏谦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却难得地正经起来,只见他稍稍横跨一步,挡在了温祁岳和金蝉儿中间,恰好与杜清平一左一右拦住了两侧的死角,金蝉儿被护在中间。他这一动,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千钧一发之际,温祁岳下定了决心般,突然抢上前一步,扑通跪下了。

他这猛然一下晃着了石柏谦,石柏谦心里一紧,手上的刀差点就劈到了他的脑袋上,连忙一个回旋将刀撤回,反倒引得自己一个趔趄,夏虞以为情况有变,也不自觉地向前了一步,被杜清平一个横步拦住了。

“温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金蝉儿急了,想要上前拉他起来,被石柏谦一把挡住。

“蝉儿师妹,我求求你了,嫣儿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她自小被这病痛折磨,别人玩耍打闹,她却几乎连床都难以离开半步,若不是师父当年给了她一半的内力,怕是早已被折磨而死了!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平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凭什么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她爹死的早,如今只剩下我们二人相依为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你就忍心见死不救吗,啊?”温祁岳声泪俱下,那样子好不可怜!连石柏谦都忍不住跟着抽了一下鼻子。

夏虞也不禁动容,可是,若是没有这药,他倒也认了,可如今,师弟一息尚存,而眼前就是那逆转生死的灵药,这让他如何决定?那乌黑的小瓷瓶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可是,师弟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夏虞老了,他的头发已经斑驳,虽然刚刚迈入不惑之年,可他这一生实在是苦不堪言。对于师弟,他实在是亏欠太多了,小小年纪便要独自肩负起一个门派的重任,而作为师兄的他,却灰头土脸地逃了。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世人皆深受这三苦之扰,其中爱别离最是伤人。十五年前的那场玩笑般的武林盛举,让他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妻子,如今,又要让他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吗?

“不!”夏虞发狂般地怒吼出声,吓了大家一跳,石柏谦刚刚流出的眼泪硬生生地让他给挤了回去。

夏虞不等别人插话,紧接着也跪下了:“温公子,柳姑娘,夏某自知没脸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只是我这师弟,也自小受了许多苦,这一切实在不该由他来承担,我实在是亏欠他太多。说句不好听的话,眼下我们都难逃一死,假如真的苍天有眼,我必舍命护得柳姑娘安全逃出这个鬼地方。等出去了,我把我的命赔给她便是了!”说罢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低垂着眼,也不敢去看温祁岳的脸色。

金蝉儿完全呆住了,手上的瓶子像是有千钧重。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个选择,为什么?我不选,求求你,别让我来决定……她无助地看向师兄,可石柏谦偏过头不愿意去看她的眼睛,尹千帆早已隐没于黑暗的角落中,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到现在竟然是一个也指望不上。

金蝉儿的眼中已经含了泪,她把目光投向正前方的叶禅:“求求你,你放过他们吧,一定有别的方法的!对不对?”

不知为什么,叶禅的心倏然一紧,金蝉儿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他猛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和她年龄相近的少年,内心的那潭死水像是突然落入了一滴春雨,微微地漾起了涟漪。

温祁岳眼睛血红,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今天就算是硬抢,也要把这丹药抢回来!这样,他就了无遗憾了。他站了起来,手慢慢地放到了剑柄上,正在这时,柳嫣剧烈地咳嗽一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这个恶人,就让他来当吧。

“师兄不要!”柳嫣拼命喊出这一句,又淹没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温祁岳慌了,一把丢下剑跑到柳嫣身旁。

“师妹,你怎么样?师妹,你别吓我!别怕,师兄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替你拿到那九转丹!你在这等着我,等着我……”说罢,就要伸手去摸索地上的长剑,夏虞犹跪伏在地,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

“你要干什么?”石柏谦把金蝉儿护在身后,刀尖指向了温祁岳。

温祁岳一言不发地刚要站起来,却突然被拉住了衣袖。

却见柳嫣已经泪如雨下:“人活在这世上,如果没有一个人真心爱她,就算是长命百岁又有何用?师兄,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送死,我宁愿你陪我最后一程。我知道我这病是难以医好了,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我爹还是为了我?”

温祁岳怔住,他呆呆地看着柳嫣,心如刀割。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爱她吗?似乎是爱的吧,否则他又怎会甘心为她送死?可是当他真正看向柳嫣的眼睛时,这深情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他根被不配去享有任何人的爱情,也不配去爱!

柳嫣又咳了几声,泪眼早已模糊,她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却希望他哪怕说一句谎言给她听也好。她任性,她无礼,她打打骂骂,她不依不饶,可她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她爱他,哪怕她知道他其实不爱她。十五年前她已经失去了父亲,难道现在又要失去爱情了吗?

温祁岳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气氛有些微妙,而石柏谦已经暗自希望赶紧来个地震或者别的什么,赶紧把这局搅了。他现在情愿出去面对外面铺天盖地的吸血蝠人。

谁都不肯先退一步,这一步要是退了,那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就彻底消散了,叶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金蝉儿有个错觉,仿佛叶禅正站在高处看着下面这场好戏,而他们,才像是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的猎物。

场面僵持不下,易轻风冷不丁地插嘴道:“既然活在世上如此痛苦,倒不如死了来的痛快,你连她的问题都不敢回答,还拼命想让她好好活着,可曾问问她的意见?”

他这一搅局,不单单石柏谦松了口气,温祁岳也似找到了一个台阶下,脸色缓过来一点。

柳嫣挣扎着坐起身,怒视着易轻风:“我,师兄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他想看着我生,那我便生,他若甘心我死,那我便死,这个世界上,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我的生死情愿由他来决定。还轮不上旁人插嘴!”

易轻风冷笑一声,不耐烦地瞟了地上的温祁岳一眼:“看他那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你指望他能替你做什么决定?不然这样吧,你付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替你杀了对面那个病秧子,这药不就归你了吗?你们也不必再为难那个无辜的大姐。”

夏虞听了这话一下瞪圆了眼睛,蹭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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