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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永连叔又来我们家“讨”酒喝了。
永连叔爱喝酒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别人的酒量是以两算,他喝酒则是以斤计算。他家有一个白色的塑胶桶大酒壶,每个月他都要去南桥镇上打上满满的一壶酒,可是据说那一大壶酒还是不够,所以他时不时的,总会叫他的儿子江伢子帮他去打酒。于是,街上的人一看到那个小孩来了,便笑话道,小酒壶又来了啊,你们家大酒壶呢?不过,据说却也因为他喝酒的原因,永连叔的女人也跑了,丢下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给他,自从永连叔的女人走了以后,他喝酒也就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但是餐餐酒不离口不变的,只是多少的问题了。
其实,永连叔很少去别人家讨酒喝的,只是他喝酒的名声在外,所以很多人就这么的认为了,把他一到谁家便说成是上谁家讨酒喝了。不过,虽然永连叔喜欢喝酒在村里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在村里的名声却是很好的,一来,他从来不发酒疯,因为他几乎从来就没有醉过,二来,他平时总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并且也确确实实帮助不少人做过不少事,在村里,大伙儿对他的印象也并不坏的,所以永连叔去谁家,只要有酒的人家一般都会拿出些酒来招待他。更何况,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也并不会为了讨酒喝而故意跑到人家去的。
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坐在门前的坪地上乘凉,父亲正坦胸露乳的坐在坪地里扇着他的那把大蒲扇,而我,却也正和母亲坐在一起,听着母亲重复啰嗦的唠叨着一些陈年旧事。
永连叔却突然来了,他远远的在路边的树荫下便大声叫道,“永贵哥!’
父亲听到了,便大声应道了。
待再听到永连叔的声音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我家坪地里了。
我一看到永连叔当时就有些慌了,我以为他是过来告我的状的,并且以此过来讨杯酒喝。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意识我的慌张,他看到了躲在母亲怀里的我,只是用在我的脸颊上摸了摸,逗了逗我,便径直走向父亲那边去了。
父亲已经从屋里搬了一张凳子出来,永连叔倒也不客气,他接过凳子谢谢也没说一声就直接在父亲旁边坐下了,递给父亲一根烟之后便开门见山的对父亲说道,“永贵哥,我找你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父亲有些疑惑问道。
“是这样的,我想找你兑换一块田。”
“兑田?”父亲依旧还是不是很明白。
“这不,你看现在新庄岭上的人家都在一户一户的往农中搬了,我琢磨着也想在农中建一栋房子,可是你看,我们家没有靠近农中大路的农田,我看到你们家有几块田是靠近农中的那条大路的,所以想跟你们在兑一块,你看行不?”
父亲听后并没有急着回答,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母亲也放下我从屋里倒了一杯茶水出来了。
“可是这样占用农田建房屋镇上似乎有些不认可的吧!”
“哎呀,这个你不用担心啦,你看下面金秋,金水,金明他们三兄弟不都搬下去住了?真正把房子建起来了,难道还会拆掉不成,镇上不怕别人跟他们拼命呀。等房子建成了,到时再打点打点就没事了。”
“话虽这么说,可占用农田耕地终归还是不好吧。”父亲还在犹豫着。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有谁还会靠着那点田就会饿死了不成。田里的收成高了,国家粮也没有少交他们的,他们有什么话好说,是不?”
父亲依旧还是没有答应,他仍旧还在思索着,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烟,递了一根给永连叔,然后再自己也抽出一根来,点燃了。
永连叔把烟夹在了耳朵上,看到父亲不说话,知道他是在考虑,于是又转过来准备逗我。
母亲自然是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她便试探性的问,“你用哪里的田跟我们兑呢?”
“我想用河背的那块田换你们家着金水家旁边的那块田?”
“河背的田,那里放水很不方面呀!”
“可是河背的那块田比你家的那块地大了不少呀,并且现在明兰河上又新修了两条水渠了,所以现在放水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难了。”
“哦!”母亲听后不再说话了。
看到大家都不说话了,永连便又逗我了。他拉着我的手,又在我的脸上捏了捏,发出嘿嘿的笑声,“泉清今天有没有被吓到呀?”
“被吓到?怎么回事?”母亲听到永连叔这么说之后急忙问道。
“也没有什么。”永连叔笑道。于是,永连叔便把上午的事大概跟母亲讲了一下,不过他却没有说我打断禾苗的事,所以母亲倒也没有说我什么。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大概知道了,那个抓我手的人叫“花吉”(具体叫什么我却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大概是这个音),似乎和母亲还带一些亲戚关系,不过他脑子有些问题,智商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大,所以五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直跟着他的老母亲住在一起。他的脑子虽然有些问题,可是身体却是有力气,也能做些体力活,所以一般也会做做小工之类的活儿。虽然是笨了点,但是只要能做事,钱给少一点也没关系,现在一直在跟着河边的金明去接点小工的活儿做,而金明跟他本是堂兄弟,所以也没少给他钱,这样不但他跟他老母亲的生活费也倒够用了,一年却也还能存下不少的钱来。
永连叔跟母亲聊了一阵之后,父亲却依旧没有给他答复。其实,父亲是想和母亲商量,因为他知道他一个人说了是不算的。永连叔看到这情形也就知道了大概情况了,于是他便跟父亲说,“你再考虑考虑吧,要是实在不行我再别家看看有没有得兑的。”
大概由于和母亲聊了有一阵,再加上天气又有些热,永连拿起杯子想再喝水,却发现没水了,父亲便带永连叔进屋喝水,永连拿着手电筒跟着就父亲进去了。
屋里乌起码黑的,在父亲的指引永连的手电筒很快便找到了茶几上茶壶,然而,在茶壶边却又意外的发现了父亲的那瓶董公酒。父亲的小酒杯正反盖在酒瓶上。永连叔看到酒瓶之后,怔了怔,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父亲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拍大腿说,“哎呀,光顾着想事去了,来,坐下来喝两杯呗!”
永连叔从那一怔中回过神来,他急急的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可眼里却忍不住瞟着那瓶董公酒。
父亲二话没说,拿出洋火点燃了煤油灯,从碗柜里拿出了一个小酒杯,并且端出了晚上吃剩的煮黄豆,“下酒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这是做什么?”永连叔依旧是连连的摆手。
父亲也不问他了,直接给自己和他各满上了一杯。酒香飘了出来,永连叔的眼神终于还是被这杯白酒给吸引住了。他端过酒杯,和父亲轻轻的碰了一下之后一口就喝下去了,正当父亲要给他满第二杯的时候,他一把用手盖住了酒杯,连着说了两句,“喝酒误事!喝酒误事!”说完,便急急的准备走了。走的时候他还不忘交代父亲,“我跟你说的兑田的事再多考虑考虑了。”
当父亲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打着手电筒出了我家门前那条小路,消失在了小路的拐弯处了。
父亲看到他走了,便自个一个人坐在了桌前,眯起了小酒。母亲也带着我进屋了,父亲看到母亲进来,便急忙把酒瓶收了起来,就着杯中的那点酒吃起黄豆来。
“他今天这也很是奇怪呢,以前从未见他会这样。”父亲说道,父亲也是个爱喝口小酒的人,深知喝酒只喝一口就走需要多大的克制才行。
“也难怪了,把自个的女人都喝走了,像他那样喝,不把家里喝穷才怪呢!”
“喝点酒能把家喝穷?”父亲瞟了母亲一眼说道。
“像他那样喝不穷才怪。”
“你对他说的兑田的事怎么看?”父亲并未跟母亲继续争辩。
“他说要用河背的那块田跟我们换。”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不太公平,那块田差不多大了我们家那块田许多,并且你也知道我们家那块田自从金水家住在那儿以后收成本身也有些影响的,靠近金水墙边的那块地方被荫住了,收成也都很少了很多。”
“也是,要不我再把麻土里那一小块田加上跟他一起换吧,说实在的,看他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女人跑了,自个儿带着两个孩子,负担也挺重的,并且他人蛮好的,平时也没少帮过我的忙。”
“这么说你是同意兑了?”
“当然,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
当然,最后还是兑了。不过永连叔却怎么也不要我们家麻土里的那块小田,他说我们愿意换就很感谢我们了,更何况河背的那块田毕竟还是比这边的田远了许多,放水,收割都不是那么方便,最后拗不过他,也就只好这么算了。而所谓的兑田,也只是两家人这么说上一说,再跟村上的人说一下,却也没有什么签字画押的,来年的时候,大家发现我们没有在块田耕种而在另外一块田耕种也就这么默认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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