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2

1、

“真的是亲手做的？简直就是饭店打包回来的一样啊。”米白色的家用保温杯上套着的针织网套。

“哪有你这么夸人的。”入冬的室外空气很低，两人身上包裹着厚重的棉服，摘下帽子的时候还能看见白色的眉毛上面凝了霜。

“能挺过今晚吗？能的话，不能白费了姑娘的心思。”被蒸汽覆盖的眼镜里男人的眼镜小心翼翼地瞥着旁边成像模糊的女人，“至少得活一个啊。”

背包里有打火机和食物，村民发现两个人失踪的最晚时间应该是明天早上上课之前，再加上上山的时间至少要坚持到明天天黑之前。

“应该没问题吧，”女人手放进棉衣口袋，想起哗啦哗啦的声音，“这糖放在我口袋里一冬天了，在教室站累了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是六年级的小女孩送给我的。”她笑起来的样子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深夜被困在雪山里的人。

“这个给你，”他把装热水的保温瓶递给她，“你喝这个吧，我没喝过。”

“那你呢？”

他走向树旁边高耸起来的小山丘，上面盖着一层没有被污染的白雪，“我还没吃过雪呢”。

“这怎么行，你来……”后衣襟被抓住，“咣当”一声雪地里被热水融化出了一条深渠。

晚间气温骤降，躲在山洞里的两个人不停地往山洞深处搬运着木柴，里面的篝火旁放着保温壶的杯盖，上面用被撕扯的塑料袋封住，里面的雪水正在慢慢融化。

“还好这洞里有回弯的地方，不算是特别冷对吧，穿这么多，坐在火堆旁…...哈欠！”

“吃这个吧，”拆开彩色塑料包装的糖纸，里面包裹着附近集市上贩卖的老式糖果，“啊，来，啊……”

2、

“哈哈哈哈，”男人坐在沙发上，“是啊，那之前喜欢你妈妈很久了，可是我知道当时喜欢她的人不只是我一个，总是一看见她就往后退，我那个时候啊，只知道工作，你奶奶总是教训我，用现在这个词怎么说来着……啊，有点儿怂。哈哈哈哈。”男人拍着大腿，边看着电视里的体育栏目，边对着旁边和统一造型盘腿习坐的儿子说到。

“妹妹啊，啊……这瑜伽姿势我和爸爸……疼……别掰了，别……妈！妈，救救我和爸爸啊！啊！”穿着家具装的女孩把手放在两个男人的膝盖上慢慢向下压过去，一头黑色长发瀑布般地散落在脸颊的两旁。

“你们两个，一个上班，一个上学，每个人的筋都那么硬。你们身体不好好的，以后谁照顾我和妈。哥，尤其是你，怎么，那么，硬。”一只手从另一只膝盖上面挪开，两只手的力量压在了一条腿上。

后者则仰天长啸。

“妈！”

3、

“女儿！”

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最后影像里的父女俩。

“这是泥石流爆发时最后的视频监控录像。”旁边的民警递给面前的一对母子热茶，儿子一直没有说话，接过纸杯的时候抬头看着民警，想说声“谢谢”，可抬头便泪如雨下。

那天是跨年夜，但好像视觉和听觉失了灵，再也看不见彩色的烟花，再也听不到熟悉的笑声。

料理完后事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没有惊扰到太多的人，想到母亲一个人忍受的巨大压力，陈生在这一天提早回家。

可是到家的时候，他发现母亲一个人穿着妹妹的衣服，住在自己小时候和妹妹睡的上下铺上面，还有……一桌子的年夜饭。

而从那时候开始，母亲的记忆便复制了去世的妹妹的记忆，而且一直是停留在大学毕业失恋后的记忆。

4、

“什么时候月牙开始出现的？”

“今年夏天，突然说自己失恋了，自己要去履行和前男友的约定。然后去了乡下，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除了月牙，还有提到过其他人吗？”

“还有男朋友，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我爸，因为她描述他们之间的故事的时候，那些经历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或者说……并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有是有，但是，她好像知道了我在偷看她的日记。包括原来的那几本，都不知道被藏在了什么地方，家里的监控也没有录到。”

陈生看着楼下，她抬起头来像是知道目光的所在地，准确地朝陈生的方向挥着手。

“回家月牙说她想吃凤梨酥，这孩子就是喜欢这么甜腻的东西。”

“去买吧，超市里就应该有的。”

“你忘了以前咱们是在单姨家吃的吗？”

“你怎么会知道单姨？”陈生在脑海里使劲儿地搜索着所有关于单姨的消息，终于，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第一次和妹妹见面的时候，她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