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印象――麦客

关中印象――麦客_第1张图片
文中图片来之网络――中国摄影家协会  张熙平

文/王宁子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每逢五月下旬,来之甘肃陇东定西、陕西商县的成千上万条汉子,他们头戴草帽,用镰架子挑着铺盖卷儿,告别妻儿老小,带着叮嘱带着希望,奔赴即将麦收的关中。

他们从潼关一路向西,历时一月,一路风餐露宿,在炎炎的烈日下,躬身于麦田挥汗如雨,用勤劳的双手换取微薄的薪酬。为了养家糊口,他们像候鸟一样每年一次大迁徙,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篇史诗,也是八百里秦川一道血与火的风景。因为奔着麦收而来,关中人称他们为“麦客”。

这些来自甘肃和商县的麦客,三三两两结伴同行,徒步撵着成熟的麦子。他们之中有乡邻、有父子、有兄弟也有夫妻。饿了,掬几捧凉水灌饱肚子,困了,摘下草帽,放下行李,树荫下一倒,草帽脸上一扣便呼呼大睡。白天匍匐在麦田,夜晚随意一处房檐下便是歇息的地方。

一路辛劳,一路马不停蹄,即使再累,每天也会起个大早,为的是每天都有麦割都有饭吃。运气好的,一大早就被雇佣,运气不好的,只有眼巴巴的看着被雇者兴高采烈地随着雇主远去,眼里有羡慕,也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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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陇东定西,自古土地贫瘠干旱少雨,陕西商县山多地少,虽相隔千里,但两地的人们生活条件大致相同,常年以粗粮为主。对于远离家乡的麦客们来说,能吃上麦面蒸馍和面条,再苦再累也值得。

关中人好客,每逢麦收前磨面,女人再三叮咛男人把面收高点。一大早,男人上街请麦客,女人下厨做饭,深知出门在外不易,馍也比平时大了许多,麦仁里多下了一把绿豆,大火煮沸,文火炖着,等到当家的领着麦客回家,洗脸水早已打好,饭菜也收拾停当。

一篮子冒尖的蒸馍填不饱饥肠辘辘的胃。男人招呼女人取馍添饭,爽快的关中女人索性连镜筚一同端来,麦客们见状,讪讪地笑道:不麻烦了,吃好了,吃好了。女人听罢哈哈大笑:客气啥呢,来咱这儿跟在自家屋一样,哈(坏)好吃饱!

记忆中,有一年割麦,舅婆中午做了臊子面,被邻居嘲笑:把麦客都当成亲戚了!看着那人不屑的眼神,看着笑而不语的舅婆,我百思不解。几年后,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午饭,我在母亲那儿得到答案,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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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虽说是体力活,但也需技巧。商县麦客对付那些因在成熟期遭遇大风大雨倒下的麦子,以轻快的“走镰”赢得口碑。而那些来之千里之外的甘肃麦客,割的麦茬低,割的净,以“围镰”享誉关中。

大清早的麦子经过一夜的潮气,割起来费力,日头越硬麦杆越脆,割着省力。只要跟着主家进了地,从早到晚,除了吃饭,除了歇息,任太阳晒伤脊背,任汗水浸湿衣裳,任麦芒划过裸露的皮肤,任麦茬戳着脚板,也毫无怨言。

在结伴同行的麦客中,少不了头把镰,更少不了能行人,脚就是尺子,多少地只需来回走一趟便心知肚明。

每逢割完麦子算账,总有一些贪小便宜的农人将自家的地亩少报几分。虽然出门三分低,但那可是下苦钱。你说一亩,但明明是亩半,不行,那么再走一回。看着麦客从容的步伐,若有几分良知的人定会心存愧疚,一分不少的把钱递给麦客。也有耍无赖者,拉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与麦客争辩。争吵声招来乡邻,定会激起民愤:下苦人的钱你能亏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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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雇麦客是在婚后第一年。那天早饭后,公公领着三个麦客去地里,还没割几捆麦子,天气变了。顶着雨水回家,婆婆从柜子里翻出公公的旧衣服让他们换上。看着一脸愁容的麦客,公公安慰,雨停了再割。谁知雨一直到傍晚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晚饭后,三个麦客说一天没干活,还混吃混喝,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了。说完背起行李就要走,公公一听就急了,这么大的雨,给啊哒走?说完,就让婆婆腾厦屋。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着,他们三人说啥也不肯吃饭。晌午时分,雨越下越大,他们背着行李执意要走,公公站在门楼下,一边拦着他们一边焦急地朝灶房大声喊道:他妈,赶紧拿几个蒸馍出来!

那天,他们带着公公婆婆硬塞在怀里的蒸馍,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大雨中。

那一幕,至今想起,仍有说不出的酸楚。

又是一年麦收季节,农业机械化早已取代了曾经的人力劳作,麦客这个特殊的群体也早已消失在岁月之中。时隔今日,再次想起,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些躬身于麦田之中,挥汗如雨的身影……

麦客是时代的背影,也是历史的印记,他们坚强不屈的精神镌刻在三秦大地上,刻在岁月的齿轮上,成为关中人最痛彻最深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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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抄中国摄影家协会张熙平《关中追麦客》中一段话――――麦客做为一种历史现象,离我们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些艰辛、困苦、奔波和劳累,和那些记录、刻画和剖析的文化载体,都将成为这段历史浓烈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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