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到深处便是家

文/李宏创

冬至那天，我从超市买了饺子皮，猪肉，白菜，葱和其他的一些材料，照着回忆里的味道，一个人在厨房里听着好笑的电台节目，洗菜，切肉，剁馅，擀皮，包好饺子，然后下锅煮好，咬一口才发现离我妈做的味道差远了，肉馅儿粒儿太大，白菜不够细……

想起以前帮我妈做饺子，饺子馅儿有各种味道的，青菜是小白菜或者豌豆尖儿。不放香菜，有新鲜大朵的葱，和剁得碎碎的用勺子才能舀起来的白菜。每每忙了好几个小时后，四碗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后我爸总会第一个下筷子，烫的直哈气，然后朝我妈竖起大拇指。饺子咬一口，肉香满溢，菜香充盈口腔，好吃到哭。我妈说越爱你的人，这样的馅儿就能切地越细。当时我就在想我想，以后我也要给我爱的人，做这样的美味，细致又温暖。

家住农村，小的时候，过年期间年味很浓，每每到腊月24开始，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忙着杀鸡宰鹅腌制风干或者用卤料卤好，忙着做豆腐，做麻花。我小时候喜欢帮家里做事，因为这样就可以拿到压岁钱，还有新衣服穿。由于学东西快，性格踏实，做事又快又好，十岁左右我都会经常被请到很多邻居家里帮忙做麻花，包饺子，最后都会给我不少吃的零食作为酬劳和奖励。

过年期间的团圆饭又是我妈的秀场，我们那里一般是年三十的白天吃团圆饭。早上六七点，当我和弟弟还在睡梦中时，我妈已经开始忙活，我爸负责打下手，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团圆饭要做满满的十二大碗，寓意来年每个月都有好运气。各种荤菜盛满圆盘，蒸、煮、炒、煎各式的制作方法我妈都技术娴熟。

我妈是重庆人，所以我们家的菜比别家都要辣，我爸有时候去别人家吃了喜酒，或者给别人家帮忙吃了饭，都会回来让我妈再炒两个小菜，斟一小杯酒，说吃不惯那种没有味道的菜，如清水般寡淡无味所以没吃饱还饿着肚子。我妈都是没好气的瞪他两眼嫌麻烦，但经不住我爸嘿嘿傻笑，如小孩般哄她，便又系上围裙，洗菜，涮锅，生火，我爸就在旁边像个馋嘴的小孩，看她。不多时三两个小菜便摆上桌，这时我爸就不用招呼自顾开吃，总说，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我妈没好气的回到，总是那么惹人烦，便去到外面与人聊些家长里短的话，日子平淡，真切，情意绵绵，味道十足。

感谢我是半个重庆人半个湖北人……因为无论任何美食均可复制，但美食中蕴涵的美好时光和深沉爱意，只是家人独享，且不可重来，仿佛吃的不是美食，是满满的时光岁月。

我小的时候喜欢吃一种我妈做的糯米糊糊，用老式的石磨盘把糯米磨成粉，因为磨盘的特殊性，所以一般要磨两道工序，吃的时候，舀半碗在碗里，再加一小勺我妈用猪肉熬制的凝结成固态的猪油，一勺盐，加开水不断的搅拌成糊状就可以吃了。很小的时候，家里每年都会做这样的糯米粉，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了，就再没有做过，老旧的磨盘也早就弃之不用，随意丢弃在外。去年逛超市的时候心血来潮买了点糯米粉，用记忆中的方法做了一次，吃了一口就没办法再吃，精细的糯米粉再没了那种粗糙但是充实的口感，多了细腻，但是少了一份情感的倾注。我很懊恼，如果我不去买，这段记忆就会一直保留着，或许还会不断的讲给别人听。有些东西，在我长大后去吃时，狠狠敲碎了一段又一段关于它们的美好记忆。

工作后，由于路途遥远，我每年过年期间才会回一次家，但是我都会在家待至少两周时间，为的就是我妈亲手做的那一道道菜，熬的一碗碗汤，汤汁鲜亮不咸，偶尔吃完可以端起来小小地喝一口。每次回家前我妈都在电话里问我最近又胖了没有，我说，您还真是我亲妈，这都知道。我妈便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让我多减减肥，说你小子本身就长得不好看，再要是胖了，就找不到老婆了的。电话里希望我减肥，等到回家后，我妈做的菜满桌子都是各种肉啊，鸡，鸭，鱼，螃蟹，鳝鱼，兔子，连青菜都看不到。我妈每年的期望都是我能带个儿媳妇回去给她看看，还说别挑三拣四的，是个女的都行。我妈告诉我，要是领个女朋友回去，就包个五千块的红包作为初次见面的见面礼。她说，哎，你长成这样，要想结婚估计很难，咱们也只能砸钱才有姑娘肯跟你了。我无奈道，您也没钱砸不是，我妈便只笑笑不说话。

两年前，我妈去学了半年厨师，和我爸做了一整套农村做宴席的桌椅板凳，各种厨具，请了两个帮工，然后开始接各家的婚宴流水席的业务，这种工作一般会从腊月18开始一直到正月16，我爸为了多接工作，除了腊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三外，都要做事。忙的时候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每年回家我都会提前回去，推迟来上班，就是为了帮他们打下手，传菜，布置桌椅，搭喜棚，让他们能稍微轻松点。

我妈会做好多菜，鱼香茄子，糖醋排骨，茴香春卷，酒酿丸子，红烧狮子头，但是过年期间忙起来自然就没法给我们做饭，耳濡目染我也学了不少，很多时候我和我弟就自己做饭，但是味道始终比不上我妈。今年过年期间，在家吃了六顿饭，我妈在我走的那天都对我心怀歉意。每顿饭我都吃的很慢，很小心。看着我妈忙碌的身影，还有我爸耳鬓泛灰的头发，总有种抑制不住的心酸。我爸妈，一辈子老实本分，克勤克俭，一步一步地走在平淡生活的道路上，任风霜染白了头发，让岁月弄皱了容颜，都是为了一家人有口饭吃。离家那天早上，我早该流下的眼泪，突然夺目而出。

我妈常说，男人就算做不成大事也要做好小事，对家庭负责。让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有一顿好饭下肚。如此平凡，又是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