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啊，龙皇哥？”
“图腾鸟”和“流云”先后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露出好奇的表情，向电脑屏幕凑过去。不只是他们，两个玩三国杀的玩家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他们的耳朵都很尖，都能够从江攀龙之前的语气和神态中猜到他目前所遇到的问题。
江攀龙没有立刻回答问他话的两个小男生，而是握紧鼠标，点开第一条投诉记录的链接。
完整而详细的投诉记录页面从浏览器上弹出来。产品一栏，是江攀龙摆放在网店中的补充包卡盒图案；投诉原因一栏的标注则是“收到假货”。下方的详细描述对话框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几张连在一起的图片。这几张图片全都是在一张宽阔的木桌子上摆拍的，从表面上看，拍摄的内容是打开整个卡盒的全过程。第一张图片是完整的银色卡盒，和江攀龙发在网店上的产品图片一模一样。第二张图片则是拆掉外层塑料膜之后的卡盒，被撕成碎片的塑料膜碎片散落在照片的边角。第三张照片中的卡盒已经被打开，同样呈亮银色的塑料卡包被从塑料盒中取出来，分成好几堆，堆放在塑料盒的前方。
江攀龙抬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把自己的脸贴近电脑屏幕，盯住排列在最后的两张照片。
这两张照片所拍摄的，是已经被打开和尚未被打开的卡包混杂在一起的场面。在倒数第二张照片中，几个被剪开的塑料包整齐地堆放在桌子的一角，几十张卡牌叠在它们上方。还有几张卡牌被平摊在桌子上，位于照片的正中央位置。这几张卡牌的印刷非常粗糙，卡牌正中央和边角位置都有掉色现象。某几张卡牌的卡名和卡牌效果还有印刷错版现象，有的卡名压到卡图的边框上，有的卡牌效果文字叠加在一起。还有好几张卡根本就没有官方公布的防伪标志，或者没有官方所制定的卡牌固定编号。最后一张照片和上一章几乎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所有尚未被拆开的卡包都被重新堆放到塑料卡盒之中，而被从塑料卡包中取出的卡片则在桌子前方摊开，排列成长长的两排。
“啊？”
“这……这是……盗版卡吗？”
“图腾鸟”和“流云”先后睁大自己的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两人都是如假包换的正版玩家，自然知道官方发行的正版卡牌与不良商家盗印的盗版卡牌之间的区别。
江攀龙咬住牙关，打开另外两个投诉链接。这两个投诉链接中的内容和第一个链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照片中的卡盒品种不同。三组盗版卡牌分别被堆放在不同的桌子上，摆成类似于麻将牌的阵列形状。
“啊哦？”
寸头男生慢悠悠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脸上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口中发出略微有些怪腔怪调的声音。他歪过脑袋，从侧面看向电脑屏幕。
“不……不可能！”
江攀龙用双手紧紧抓住电脑桌的边缘，用力摇头，两只手腕同时发力，整个人猛地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把自己身下的真皮沙发向后推出半步远。
“这……这些不是我发给他们的卡！”
“是吗？”
寸头男生的脸上露出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年龄的笑容。他似乎根本不惧怕比自己要高将近一头、壮至少一圈的江攀龙，嘴角露出专属于电影中的某些反派人物的坏笑。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卖假货吗？”
江攀龙忍不住露出略微有些不爽的表情。他感觉到，这个梳着寸头的人似乎可以说是来找茬的。
“老板真的很确定吗？”
寸头男生还是一副毫无惧色的表情。捧着手机的两个小男生也从各自的位置上站起来，站到寸头男生身后，像是非常认同他的观点一般。
“图腾鸟”和“流云”先后走到寸头男生面前，伸开手，企图挡住他。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担忧的表情，生怕江攀龙会大发雷霆，从而将他们几个一同赶出去。
“你觉得呢？”
江攀龙差一点失去耐性。自从他开店以来，凡是和他不是很熟的人，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还没有几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和他说话。
“好吧，好吧。”
寸头男生反而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转过身，面向自己的两个同伴，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你们都付过账了吧？我们走吧。”
两个小男生同时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他们同时抬起手，先看向寸头男生，再看向江攀龙的脸，手里还握着玻璃杯的把手。他们杯中的柠檬可乐都还没有喝完，连绵不断的气泡不停地从杯底向上翻涌。
“看样子，龙皇老板似乎有点不欢迎我们呢。”
寸头男生干笑一声，把自己的外套重新披上，随即抬起脚，向楼梯口走去。
两个小男生点点头，随即先后端起杯子，把自己杯中的可乐喝完。喝完饮料之后，他们便快步跟到寸头男生身后，跟随他一同离开。
“那……那我们两个也先走啦。”
玩三国杀的两名玩家也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随即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并一前一后地往外走。走出黑玻璃门之后，他们二人先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把自己手机上的付款记录展示给江攀龙看。
“我们都已经付过账啦。过两天，我们再休班的话，会再来的。”
“好的。”
江攀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他连续地吸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免自己露出令顾客感到不愉快或者害怕的表情。直到两名玩家离去的脚步声在自己的耳朵中彻底消失，他才长呼出一口气，坐回到自己的电脑桌之前。
“龙皇哥，你……你别生气……我们也不知道……”
“流云”忍不住紧张起来，站到江攀龙身边。他像一个正在挨训的人一样，低下头，站直身体，双手在身体两侧自然下垂。
“龙皇哥，他们三个……不是和我们一个班的……我们和他们也不太熟……”
“图腾鸟”也连连摆手。他就算再傻，也能够看出，江攀龙明显已经很不高兴。
“轰轰轰轰——”
江攀龙正要说什么，轰鸣般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浪子”。
“龙皇，你在店里吗？”燕海浪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
“是的。我在店里。”
江攀龙再次长呼出一口气。他从电脑桌上站起来，从两个小男生中间的空隙走过去，走到窗边，抬起头，顺着窗户往外看。窗外马路上的行人不算很多，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急匆匆地赶路，没有几个人往卡店的方向走，连注意到他的店铺的人都比较少。
“目前，店里只有我和两名客人。什么事，浪子哥？”
“官方论坛上突然冒出一个被炒起来的新帖子，”燕海浪说，“说你卖假货。发那个帖子的人在帖子上列出好几张截图，有他拍下你的货的交易记录，也有他收到货之后的照片。”
江攀龙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咬住牙，唇齿之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发那个帖子的，是一个刚刚注册不久的新号，”燕海浪继续说，“在此之前，那个ID从未发过任何帖子，甚至从来没有发言过。但是，他发出帖子之后，立刻就有一群人在下方跟帖。这些跟帖的ID，几乎全都是和他一样的新注册小号，但也有几个是注册年龄较小的中小学生。”
江攀龙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没有想到，躲在屏幕后面的人竟然会同时在论坛和网店平台上给自己找麻烦。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龙皇？”燕海浪的声音渐渐变得带有几分关切，“你应该知道，官方和网店平台对于卖假货的店家的处罚是什么。”
“你……你觉得我会卖假货吗？”江攀龙的语调开始略微改变。
“从私人交情和你在前一段时间的表现来看，我相信你不会，”燕海浪也开始有意地放慢语速，“但是，围观的人未必全都信任你。论坛上的大多数玩家，还是和你不怎么熟，也不怎么了解你和你的店铺的人。而且，网店平台的客服现在也正在向你核实情况，对吗？”
“对。”
江攀龙再次深吸一口气，并握紧自己的左拳，敲自己的左大腿，让自己强行保持镇定。
“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立刻在论坛上回复，并作出解释，对吗？”
“不是，”燕海浪立刻表示否认，“如果你现在没有保留证据，也就是，没有办法证明那些截图中的盗版卡确实不是你发给那些人的，你就算去解释，别人也未必相信你。而且，这样做还有可能越描越黑。”
江攀龙再次转过身，走回到电脑桌之前。他的脚步声明显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重。“图腾鸟”和“流云”同时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自觉地往左右两侧后退。
“很多人是根本不关心真相的，龙皇，”燕海浪继续说，“尤其是那些整天泡在网上没事干的闲人。”
“吼——”
“吱嘎——”
龙啸声和摩擦声先后响起来。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身穿略微有些宽大的风衣的牛默然一路小跑，爬上长长的楼梯。他握住黑色铁栏杆的边缘，低下头，大口喘粗气，将自己的气息重新调整好，随后才向黑玻璃门的方向走去。
仍然站在过道的左右两侧的“图腾鸟”和“流云”先后僵硬地举起自己的手，向牛默然打招呼。
“龙……龙皇……”
牛默然也机械地挥动自己的右臂，随即转过头，向聚精会神地盯住电脑屏幕的江攀龙看去。
江攀龙快速地拖动自己的鼠标，将原本叠加在自己的电脑屏幕表面的几张网页和几个文件夹分别拖动到屏幕的不同方位，让它们恰如其分地将整个电脑屏幕铺满。几张网页分别是极战王官方论坛上的帖子页面和网店平台后台中的交易记录、投诉页面，文件夹中的文件则是江攀龙自己刚刚整理出来的几份截图。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并将截图复制到自己随身携带的移动硬盘中，随后才转过身，面向牛默然。
“什么事，默然？”
“这……这是？”
牛默然却没有立刻说自己的事，而是抬起手指，指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论坛页面。他忍不住盯住发帖的楼主以及最先在帖子下方进行回复的ID。几个ID全都是类似于乱码的一整串字母和数字，完全无法找出规律。这些ID下方的发帖数量和回复数量全都是个位数，注册时间也全都不超过半个月。
“有人在陷害我。诬陷我卖假货。”
江攀龙用最简短的话回答牛默然的疑惑，随即从电脑主机上拔下自己的移动硬盘，并将它放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是……是谁？”牛默然一头雾水。
“我还不能断定，”江攀龙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狠，“但是，我能够猜到，这应该和‘那个混蛋’有关。而且，很可能不只是他一个人。”
“图腾鸟”和“流云”先后转过身，坐回到另外一张原本空着的桌位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卡组和卡盒搬到那张桌子上，却没有继续打牌，而是分别将自己的卡组的摊开，时不时地从中挑出一两张卡，像是在整理它们，又像是仅仅只是在翻看它们。
“你有什么事？说吧。”
江攀龙强行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下去，抬起手，向牛默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社长刚刚告诉我，小敏和她的一个亲戚出事了，”牛默然也在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她们被别人拍照，照片已经被流传到网上。”
“对。”
江攀龙重重地点头，随即伸出手，示意牛默然和他一起到外面去谈。
“龙皇，这件事……是不是和清颖轩有关？是不是和迷幻孤星，以及他的团队有关？”
黑玻璃门刚刚关上，牛默然便忍不住发问。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江攀龙摇头，“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多。”
“那……接下来……到底会怎样？小敏她……会真的出事吗？还能……回来吗？”牛默然的声音几乎带着几分哭腔。
“你问警察去吧。我没办法给你答复。我只能说，这件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
江攀龙转过头，走到铁栏杆边缘，低下头，看向印刷在墙上的狼头图案。一道光芒突然透过玻璃门，照射进来，照亮散落在狼头周围的碎砖烂瓦。
2019.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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