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老去那一天

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有别乎？

树欲静而风不止

年初三午饭后我们一家驱车前往我的老家探望奶奶。

拉开紧闭着的大铁门，推开东屋的门，奶奶一如既往，背靠着窗安静地坐着，双手套在粉色的卡通热水袋里。看到我们，奶奶脸上闪过惊喜之光，眼神都亮闪了一下：“阿波，侬咋来了！”招呼之后，奶奶颤颤巍巍地起身，我赶紧扶着她，不知她要干啥？

奶奶走到靠墙摆放的一箱苹果旁，弯腰掏出三个苹果，放到桌上，示意我们吃。这一箱正是我年前从上海带去的，儿子笑着说怪不得味道这么熟悉！

我问奶奶怎么今天没有折锡箔纸？（通常奶奶每天就是在家里折锡箔纸打发时间。）奶奶看着我说：“昨天年三十，今天初一，初一不折。”我笑着说：“奶奶，今天年初三，年初一是滕滕生日啊！”奶奶笑着摇摇头，说我搞错了，滕滕生日怎么可能是年初一呢？搞错了！我哭笑不得地说：“奶奶，是我生的滕滕，怎么会搞错呢？”奶奶不予理会。似乎拒不接受我说的事实。

奶奶新年93虚岁，属牛，比我大48岁。每次面对奶奶，我都忍不住浮想联翩：当我在奶奶这个年纪时，是怎样的模样？怎样的状态？不禁唏嘘。

自从爸妈领了美国绿卡，照顾奶奶的事儿就全权委托给叔叔婶婶了。奶奶一直都选择住在我们家。好在叔叔婶婶家离得不远，一日三餐就在我们家，方便照料。晚上，就留奶奶一人。（原本爸妈希望叔叔晚上也陪同，叔叔觉得不是太必要吧。）

奶奶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余下的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奶奶，你希望谁陪你？”我问。“我嘛，最好每个人都陪我啊！”奶奶笑着说。奶奶还算得上“耳聪目明”，既没有明显的耳聋，也没有老眼昏花到认不得人。

知道奶奶道出了真心话，真的需要人陪。可是，谁能陪她呢？

爸妈因为绿卡的限制和规定，显然，回中国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了。叔叔婶婶虽然在身边，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日子要过，天天对着奶奶四目相对，好像也不是个理儿。

老公的爷爷新年虚岁101了。白天基本自己一个人在家。公婆和叔婶每个礼拜轮流给爷爷做一日三餐，负责值班的晚上也会住在一个屋。那天下午我和老公一起过去看他，一见到我们，爷爷就步履蹒跚地拽着我，一边开启话匣子，一边让我坐下。我几乎就是点头哼哈的模式回应，因为爷爷说的那些事儿，我都不是太清楚。老公在一旁踱着方步，出门又进来，进来又出门。好一阵子，终于开口告诉爷爷说我们要去街上看看。爷爷听明白了，一脸不舍，又表示认同地说：“哦，你们要到街上去看看，也是，看看也好。”

出了门，我由衷地对老公说：“我奶奶苦于无人相伴，你爷爷巴不得有人聆听。要是，他们俩能待在一起，大家都有个伴了呀！”

老公笑而不语，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3F觉察】

事实：老人家是有家人照料

感受：老人家还是很孤独

意图：老人家希望儿孙绕膝，热热闹闹的生活环境

从那个年代走来的爷爷奶奶，习惯了人声鼎沸，一大家子充满生机的生活。今天我们，很难满足老人家的心愿了。对我而言，奶奶的存在，是我对老家最鲜活的念想。即便如此，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无论是《当你老了》时，还是《最浪漫的事》，都将“老去的样子”描绘得如诗如画。现实终究还是令人无奈，一声叹息。

生命犹如一场际遇，无论亲情友情亦或爱情，许多人，转身就是一辈子。无论爱与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今天，至少还能在想到时，奔向那个地方，陪在奶奶身边，就这么静静地相视而坐。明天呢？想到终将到来的无处话别离的那天，心有戚戚焉。

“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尽一切所能，敬重善待身边的老人。我们都会有终将老去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