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是周六，父亲又是一个人在医院住了有一个星期了。我得去医院陪他，我想念我的父亲，他从小把我养大，我却没来得及养他一天，而且我让父亲特不省心，从学校到工作到个人问题，没有一件事让他称心过。

贾平凹写《写给母亲》：人健康的时候，总在忙碌，不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积起来；算一算，我父亲生病已十月有余了。父亲住院时，我周末回来，偶尔照顾他一两天，由于家境不好，工作日我得上班挣些零钱。父亲在医院极其节俭，有时候为了省一两块钱的打包费，硬是打完点滴自己下楼吃饭，拣最便宜的吃，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知道挣钱的艰辛，来之不易。每当我回来，是父亲最开心的日子，也是他胃口大开的日子，我会带他去吃他最想吃的餐食。

今天打完点滴，我看时间尚早，问父亲回家吗？他说走吧，一个星期了，我也回去看看你妈，免得他忧到。父亲从病床上坐起来，说头好晕，让护士测了血糖，显示正常。休息了一会儿，我问他走得下楼吗？我用轮椅推着你走吧？他说，不用。

在车上，父亲暗示我说：“我发现我的病不轻松，今早上躺着就头晕，我以为我就这样就遭了。你知道就可以了，千万不要给你妈说，也不要给任何人说。”

我说：“你瞎说啥子，这不是好好的吗？”其实，我们全家所有人都知道了，父亲却是最后知道的。

父亲慢慢的说：“我看了这次的检查报告，比前几次严重很多，人说遭了有啥子嘛，一辈子就是这么大回事。”他识字不多，大概意思都是他自己揣测出来的，毕竟化疗了这么一二十次了，非但没有好转，现在开始有点咳血了。“万一我是遭了，不要做纪（纪：怀念一个人在世的光辉历程。），也不要放堂屋，就在大门外搭个蓬蓬就好了。”

我很惊讶！还年少时，父亲对我说，以后我死了，一定要为我做一篇苦情纪，我这一生太不容易了。这次却主动说不用做，我问：“为什么？”

“村里的某爷爷和某大娘死了，他们比我岁数大，都没有做，我做啥子嘛，你知道我这一生很辛苦就好了。放堂屋以后不好抬出来，难得上那几个台阶和转那几个弯弯，太复杂了。”我差异了，就这个大家都认为很固执的老头，突然把生死看的这么直白，这是在向我交待后事吗？我不敢看他，眼泪迷失了我前方的路。

硬撑着把车开到了家门口，父亲扶着车，看起来毫无精神可言，还是说头好晕，慢慢地走到家里。我让他去床上躺一会儿，他说我就在鸡公车上睡。妈慢悠悠的推着助行器过来对父亲说，感觉比去医院之前还老火呢？父亲说妈在胡说八道，是自己只是晒了太阳头晕的。

由于本次治疗还未结束，今天一早我就把父亲送到医院打点滴，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我坐在旁边，写下了这篇文字，回忆着他昨天说的话，忍不住抽泣起来，我怕别人看见，迅速走到外面擦干眼泪，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现实告诉着我父亲的病重了，他在小路的尽头向我挥手说，你不必追赶。我怕哪次离别以后，父子再也难以相见，我只能任泪水在心里放肆流淌。“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莫等后悔时，莫重走不孝伤德路。今天我在心里忏悔：“爸，您健康的时候最爱的人是我，病重时最放心不下的人还是我。”以后好好的听他们说话，不要犟嘴。

2017年7月23日    傅壹釖于资阳市中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