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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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齐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这些血丝来自一天的疲惫和对生病的王林的担忧，但更多来自于愤怒。

他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甚至靠坑蒙拐骗来过日子，可真正触及道德底线的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做过。

就好像上次本来要绑那顾三白送给有龙阳癖好的大官，后来他听说书生尚有一老母需要奉养，这事便就作罢。

他出门在外，但凡挣一点大钱全部送回老家孝敬父母，甚至包揽了甲申和王林家里的吃穿用度。他认为自己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坏痞子。

可痞子就不能交好运气，就不配过上正常人那样有尊严的生活吗？

他从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流动，它们要汇聚在一起，冲散田齐脑子里仅剩的一点叫做理智的东西。

他回想起刚刚发生在牢房的一幕。

在狱头转身要离开的那一瞬间，田齐伸出了有力的双手抓住了狱头的衣服，可惜碍于栏杆的遮挡，狱头别住他双臂往旁边一挥手，他就抓了空。不过他的这一举动惹怒了狱头，狱头回头对他一通臭骂。

当时的情形，挨骂已经不算什么很难熬的事情。

他又开始哀求对方，希望能够尽早离开牢房，好回家看看兄弟病情。

谁知狱头拿出了几枚碎银子，从银子的棱角田齐分辨出那是自己刚刚在赌场里参与赌博时由于过度紧张而来回揉捏的那几枚。

狱头颠着手里的银子，用不屑的口吻告诉田齐：“你知道你今天惹的是什么人吗？那可是我们官老爷的岳父大人！”他停顿了一下，伴随着左嘴角的上扬，“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这种人的银子！本来呢是让我把你关到晚上放出去，银子人家一分不要还给你，可现在大爷我觉得你真不是个什么知好歹玩意儿，我一分都不准备还你！”

狱头一边说，一边向后移动，仿佛是怕田齐突然伸手抢走他手中的银子。

这下田齐安静了，他一开始觉得是自己倒霉，后来就认为这是老天爷在玩弄他。

他在听完狱头话的一瞬间还在想没有银子怎么办，可他发现他根本阻挡不了另外一种想法不停地在脑子里扩大：我田齐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忍受这样的待遇，我的兄弟犯了什么错要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生病的时候连药也吃不上！

傍晚时刻狱头将他放了出来。只是狱头没有想到表面平静的田齐内心的怨恨已经像海浪般翻滚。

田齐用桌上的水壶砸晕了狱头，拿回了属于他的几两银子，就走出了那个鬼地方。

他一路上双手紧握，指节更是发白。

路过一处生猪肉铺子时，铺子老板发出一声惊呼：“谁见我的切肉大刀了？！”

没错，田齐趁卖肉老板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案板上的大刀，那把刀在猪油的滋润下泛着晶亮的油光，卖肉老板更时不时就在磨刀柱上将刀锋磨得尖锐，显示出他动作娴熟和刀的削铁如泥。

田齐带着这把刀来到尚未关门的药铺，老郎中已经到内间休息，他对着伙计道：“我来给我兄弟拿药。”

那伙计上午亲自送田齐去了大狱，此刻又见到他，有点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有脸来？！”

此话一出，田齐脑子里汇聚的血液干脆把理智二字冲得一干二净，他一只手抓住了伙计的衣领，另一只手拿着砍肉的大刀，刀锋对准了伙计的脖子：“你再说一遍？！”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咬牙切齿，从田齐两片嘴唇里透出的恨意让在场的所有伙计都打了个寒颤。

一名伙计大叫着不好了，跑进里间去找老郎中，另一名伙计则开始安抚田齐：“客官咱们有话好好说！不就是几付药吗？你兄弟的病我知道，我现在就给你抓药，你可不要伤害我兄弟性命！”终于有人愿意帮他抓药了，不是之前光明正大的交易，却是在如此情形之下，这让田齐觉得讽刺。

老郎中从里间走了出来，一下子看到被挟持的小伙计和田齐手里明晃晃的大刀，惊呼一声：“哎呀造孽呀！”

这老郎中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让田齐想起今日所受的种种屈辱，骂道：“你这老头现在知道造孽了！我兄弟在家里发烧受罪的时候你就不造孽吗！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东西！”

田齐朝着老郎中方向狠狠地呸了一口，拿刀的手又朝着伙计脖子上紧了紧，“给我药！还有柜子里的钱！”

那被挟持的伙计早就吓得面色发白不敢乱动，他感到脖子上刀尖的阵阵寒意，朝着老郎中喊救命。

老郎中此刻也不敢含糊，他看出田齐已经失去了理智，说不定真能干出抹脖子这档子事情来，忙叫到：“快快快，药给他！钱也给他！救命要紧啊！”

小伙计绑好了一捆药，又用布包了柜台里的钱，伸长了肐膊颤颤巍巍地靠近田齐。

田齐一脚蹬开了挡在身前的人，一手快速拿了药和钱，临走前叫到：“你老儿若敢报到官府，我手中的刀就来喝你的血！”说完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瘫软了一屋子的老郎中和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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