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只会写诗的蚂蚁,是我以为最好的生活方式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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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独立电影导演贾木许2016年的新片《帕特森》,将镜头聚焦到了一个美国三线小城的巴士司机的日常:

住在(名为)「帕特森」(城)的(一个叫做)「帕特森」(的人),永远比闹钟更早醒来,他吃完早餐,穿过林间道与巷,来到车站,发动23路巴士,循熟稔已极的路线,行驶、停靠,听一耳朵乘客的絮语,午间的时候,他坐在公园的瀑布边上吃便当,下班则准点回家,饭后遛狗到酒吧,喝一杯啤酒的时间来消遣,随后回家睡觉。

上述是这个男人大多数时候的生活,平淡,重复,乃至于无聊。但是因为他所苦心坚持的一桩事,几如暗夜里骤然点燃的火炬,将他的原本贫乏黯淡的人生照亮通透,甚至泛出淡金色的迷人光彩来。

他写诗。

这似乎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当我们试图去改造一个活得了无生气的人,我们大概可以列一个长长的整改清单:从衣饰着装到仪容气质,从人际交往到读书品味……这个清单几乎可以无限长,直到————我们因为察觉到这项整改工程之费时靡日而深自绝望。然而,如帕特森这样,他大概在生活的99%的时间里都是一个乏善可陈的、需要「整改」的巴士司机,只是因为自留了1%的时间用以写诗,好像一下子就拥有了纯然不同的质感浑厚的人生。

就像在一杯普通的纯然无味的白开水中间,丢进去一颗细糖,糖分渗透、弥散,冲得整杯水都品味回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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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来愈来愈相信的一点是,恐怕「无趣」才是有所追求的生活最本来的真相。

要论证这个观点并不太难。譬如,现今网络上对于生活的「有趣」的甚嚣尘上的追逐,恰恰是对这一真相最有力的反证。因为稀缺,所以追逐。

似乎为了有意反驳我似的,电影《帕特森》里设置了一个偏「有趣」到泛滥的人物,帕特森的妻子,她每日在家,天马行空地涂画窗帘和门窗、研究新菜品、做烘焙并梦想以此挣钱、弹吉他并梦想成为乡村歌手……她似乎过着那种
逐有趣而居的生活,但给人的观感,却难免空虚而乏味。

若这生活也是一杯糖水,则是甜到过量发腻了。

借用我所钟爱的公认的属于「有趣」那类人的著名导演伍迪·艾伦说过一句话,生动地揭示了其中的真相:

「以蚂蚁和蚱蜢为例:蚱蜢整个夏天都在嬉戏,蚂蚁则工作并储存食物。到了冬天,蚱蜢一无所有,可是蚂蚁却喊胸口疼。」

这句话一语道破了「生活」与「趣味」的关系,那就是,它们毫无关系。始终埋首生活尘埃的难免累死,一心飞翔,穿越棉花糖云絮的趣味天空的,则恐怕会饿死。

伍迪·艾伦的描述同样无限接近帕特森和其妻的两种生活方式。唯一但是十分重要的不同在于,在这里,帕特森是一只写诗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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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重要的是比例吗,调匀我们生活中「脚踏实地」部分与「仰望星空」部分的比例,就像是冲一杯恰到好处的糖水?

我以为首要在于,认清两者之间的关系。

这里有一个故事,它对我人生的影响无限大,在那些无法成眠的夜晚,我一遍遍地回想起这个故事,于是生出穿越生活尘埃的无边勇气来。

这是记载在俄罗斯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里的,关于一个巴黎清洁工约翰·沙梅的故事:

约翰·沙梅爱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女孩,他决心为她铸造一朵可以带来幸福的金蔷薇。于是他每日收来首饰工坊的垃圾,夜深人静时以簸扬机筛拣出细如尘土的金粉,日积月累不知多少年岁,才终于攒够了金锭,打造出一枚精致绝伦的金蔷薇。

帕乌托夫斯基将这作为作家生活的绝佳隐喻:

「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来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刻的或者戏谑的想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波动,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无不都是一粒粒金粉。」

「我们,文学家们,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他们聚集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者长诗。」

我常常会想象,清洁工沙梅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心怀无可安放的巨大恋慕,睁大眼睛等待粒粒金粉从筛孔漏下,内心虔诚、期待与不安。

面对生活,我试图拥有如他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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