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么喜欢北岛(5)

我们继续看《和弦》第二到第四小节:

我走到街上
喧嚣被挡在红灯后面
影子扇形般打开
脚印歪歪斜斜
安全岛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一扇蓝色的窗户亮了
楼下,几个男孩
拨动着吉他吟唱
烟头忽明忽暗
夜猫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沙滩上,你睡着了
风停在你的嘴边
波浪悄悄涌来
汇成柔和的曲线
梦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在第一小节中,诗人描绘了一幅静谧的世外树林深湖画,北岛运用意象的功力很棒,他用短短的几个意象,可以做到仿佛把我们耳边的声音都抽走了,让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真空中,或者说,我们变聋了,第一小节,是一个聋哑人所看到的景象。

那是一个梦境。

第二小节,诗人紧紧拽住第一小节的感觉不放,虽然场景变了,好像是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但其实本质是没有变化的,关键在于,能不能理解第二小节的第二句:

喧嚣被挡在红灯后面

看到“街上”“喧嚣”两个词语,我们眼前立刻浮现出街市上吵闹的场景,很热闹,那其实并不是这样,诗人确实想让我们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恰恰是为了和后面“被挡在红灯后面”做对比,来凸显自己内心或者说自身周围宏大的静谧之感。原因在于:

喧嚣其实应该用两次,一次用在“街上”之前,一次用在第二句最前面,但语言简洁是诗歌的一个重要标准,固第一个“喧嚣”就省略掉;第二句诗是第二节最重要的一句,运用了“化虚为实”的手法,把“喧嚣”这种抽象的东西具象化了:本来“我”身处街市上的喧嚣之中,“我”走,喧嚣跟着走,黏在我的耳朵里,根本甩不掉,但是诗人巧妙的用“被挡在红灯后面”,一下子把这种附着甩脱了,就像看电视,突然按了静音键,喧嚣瞬间消弭于无形,而我,处在喧嚣之中,内心却被巨大的静谧包围。

脚印歪斜代表着内心的茫然,而“孤零零”同样点出了孤独之感,“安全岛孤零零的”,“安全岛”很孤单,为什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它不安全,所以无人问津。

一扇蓝色的窗户亮了

“蓝色”是典型的冷色,诗人特拉克尔喜欢用蓝色,北岛曾说:

蓝色是特拉克尔诗中的基本色调,代表着虚无和永恒。

在这里同样适用,至少可以代表“虚无”,具体说,可能是内心冷郁的外在投放;“烟头忽明忽暗”“野猫”尤其是后者带来的是神秘感,从“窗户亮了”开始,我们知道第三节写的是夜晚,“神秘的夜色”,一切都在夜色笼罩之下,包括“光”,包括“音乐”(第二第三句),包括代表着“神秘”的野猫。
如果说第二节是内心被巨大的静谧和孤独所包围,那么到了第三节,“我”已经切实脱离开那个“喧嚣”的街市,“光”“音乐”都给我安慰,但是这种安慰又让我掉入更深的虚无,茫然无措。

最后一小节,从街市又回到了自然。我觉得第四小节最重要的一个词是“沙滩”,如果我们理解为河边的沙滩,那整节诗歌很简单:

百川入海,海是最终的梦想,在沙滩上睡着,做梦,梦里有海,海很遥远。

如果“沙滩”是指海边呢?
可以是“海滩”吗?为什么最后还要说“海很遥远”呢?

在“沙滩”上睡着,是梦境中的场景,梦为什么“孤零零”?因为梦到了很难实现的东西,因为是在梦中,美梦终究会随着醒来而消散,那时会更失落。
做梦梦到了躺在沙滩上睡着,躺在沙滩上睡着的那个人在做什么梦呢?梦到了躺在沙滩上睡着,继续做梦;形成一个循环往复不可解的环,也说明“梦”之难以实现。

这样解读其实有点牵强,如果我们注意到,第四小节,人称突然变成了“你”,是不是可以简单一些呢?“沙滩”就是“海滩”,只是来到海边看到大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们不知道这个“你”是指想象中的自己,还是“我”的朋友或者恋人,总之,对“我”来说,“海很遥远”。

“和弦”,是为了让曲调更加饱满,这首诗共四小节,每一小节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孤零零”——孤独,结合成一个更大的孤独;每一节内容都很丰富,而最后“孤零零的/海很遥远”互相呼应,诗歌结构成为一个整体;题目和诗文之间又相互呼应紧密结合,让读者陷入诗歌营造的氛围不能自拔。

纯属个人见解,如有不同意见,敬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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