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们的探戈与咏叹调

有道是三十而立，刚过而立之年不久，“干货小王子”朱老板便突然变了个人，戒烟、戒酒，还不顾江湖中朋友的讥笑，踏踏实实地摆起了地摊。

说起来，南北干货这一行，品类繁杂，水深难测。一观二掂三嗅四尝，眼耳鼻舌身意与色声香味触法和合的几个刹那之间，便要对产地、年份、成色、价格做到心中有数，一般人哪有这等功夫？

虽然朱老板年少轻狂，在花间柳下虚耗了太多光阴，但这三代干货世家岂是浪得虚名，凝神一抓，心里便有了准儿，再面露几分凶相，用烟嗓将调门抬高几阶，货价自然能矮下去三成。

更何况父辈还有些薄面，朱老板为人也仗义，钱并不难挣。

可惜名利这东西，一向都是十方来、十方去。朱老板手面大，人情广，做了几年散财童子，没攒下傍身的银子，看着一双儿女抽枝拔节地长，少年终知愁滋味，心一横，便有了摆摊这一出。

有幸跟朱老板见识过一回。

各路小贩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两侧阵列成堤，大爷大妈的潮水在河道上一步三回头地流淌，人浪时常驻足拍打两岸，激起一阵喧哗的行板。

这些高高低低的音符连绵宣叙，清晨太阳的追光打下来，让人晓得好戏开场了。

朱老板背靠五菱破面包，满背的纹身从白T恤领口处小露峥嵘，45度仰望天空，面色淡漠，随时准备让人忧伤。

单人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一位矫健的阿姨走过来，蹲下、伸手、起调，朱老板不动声色，平缓地回应。

阿姨声调高亢了些，手在几个干货袋子间翻转，如快速的风车步，朱老板面色一沉，箭步向前，加快了声音的节奏。

阿姨摇头，站起身，冷冷地唱出短促的词，却让朱老板爆发起来，声音高了八度，直入云霄，如哈姆莱特的追问与呐喊，阿姨亦不甘示弱，用花腔华彩针锋相对，就在音调彼此追逐攀升到极处时，阿姨跺脚、转身，“啪”，弦断，停顿，黑场，整个鼎沸的市场突然坠入空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老板沙哑着嗓子，独白，如泣如诉。阿姨甩头回望，声音松下来。装袋、上秤、给钱、找钱，旋律步履轻快，最后，朱老板额外多抓一把放进袋中，画面瞬间变得温暖而喜悦。

朱老板给我寄来的羊肚菌结合本地口蘑，结合日晒番茄干和帕玛森奶酪的映衬，在我的味蕾、回忆和想象中演绎了这样一出歌舞剧。

朱老板的方言和意大利语一样难懂，但朱老板的菌子却让意式Risotto变得更好吃。

对于这样的Happy Ending，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在一个冬日的午后，笑出声来。

双菇意式烩饭的做法：

1: 羊肚菌温水泡发（亦可换成其他菌菇），口蘑切片。

2: 用橄榄油将羊肚菌和口蘑炒香。

3: 加入泡羊肚菌的水，煮开；入剩饭或煮熟的米粒意面。

4: 加一小块黄油，入盐和黑胡椒调味，汁略收干，盛起。

5: 洒帕玛森奶酪碎，用罗勒叶和意式日晒番茄干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