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4

谁会留在你的生命里(一)

看见力

新的一年伊始,按道理是应该写写鸡汤文,温暖自己和别人。但对于五年来在人生的波涛巨浪中翻滚的我,重新拿起笔,有写文字的欲望,实在是半夜醒来,惊觉那一张张曾经在生命中深深交集过的面孔突然变得陌生和模糊,有些甚至不忍翻看了,强硬地把某人的形象拽入自己的记忆,便是一地鸡毛。

说实话是悲泪横流,竟在夜半湿了一片枕巾不能自己。看来要走向新的一年,需要先整理自己的心情,清理掉心里的一批垃圾,才能轻装上阵。

先是在暑假回国的时候突然想见一个小学初中的女同学,因为有那么三四年里我们曾经形影不离,她对外号称是我的保镖,其实是一个长得秀丽的女孩,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常受人欺负,练就了她的彪悍。跟人打架她是否赢过我没有印象,但骂架恐怕她是伶牙俐齿没人赢过她。每天早上她会叫我一起去学校,然后放学后我不是去她家就是她来我家。到了初中,班里学习最好的男生跟所有同学一边说喜欢我,一边欺负我想引起我的注意,情窦初开的我竟有点小痛苦,她偶然看到我的日记后两肋插刀跑去骂了那个男生一顿。高中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但还常常保持联系。后来我上大学远走,她留在当地很快参加了工作。之后我大学毕业,又被某新成立的出版社甜言蜜语许以房子和高薪回到家乡,与她重新建立联系。巧的是我们几乎在同时期结婚,又前后生了孩子,因为我的丈夫远在北京工作,在她眼中一向需要保护的我,无疑又成为她常常在生活中关心的对象。说实话,那时好像挺享受她的友谊,虽然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可以深谈的话题和共同的爱好。

在那个城市我只呆了不到四年,其中还有两年我到北京读研究生,然后出国留学,基本跟她没有联系,只是回到家乡我们还会互相惦记,通电话或者吃餐饭。直到10多年后我回国,她来我后来工作的城市出差,或者我回家乡,我们会以一年一两次的频率见面。记得有一天接到她电话说来出差了,能否晚上一起吃饭?那时我身兼数职,实在是分身乏术,但还是在家附近安排了晚餐。匆匆了结手头工作,赶去吃饭的地方,已让她等了许久。一坐下来其实脑子里还全是工作上的事,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我特别不愿提及的婆家那些麻烦事。她不仅叨叨不休,而且一边说一边替我做决定,我则一边接着工作电话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应付她。结果她当然不满意连着追问我几句我则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是我妈啊,我妈都不这么管我。”现在我不记得我是否还说过别的话,但总之那顿饭草草结束,从此她没再跟我联系,偶尔想起她我的心里会咯噔一下,有点小遗憾掠过,但并没有放在心里。

又好几年过去,这几年仿佛把别人几辈子经历过的事全经历了,更是意识到生命的无常。而已在几万里外北美生活的我,有了更多与自己独处的时间。更重要的是我的信仰告诉我要善待生命中所有为我留下过温暖的人,我不想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被这些人记恨,于是我开始启动忏悔计划。今年暑假回去,先是联系初中那个对着班里所有同学说喜欢我的男生唐加,他是我初中时代留下的仅有的可以随时联系的朋友,我们的友谊,早已脱离了世俗男女关系,而是随时可以拔刀相助的朋友(也许以后会写到他)。我跟他说起我的想法,他笑着说:“好啊,我和她常常联系,我来安排一下。”于是我乘飞机转火车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坐上他的车,奔向故乡。在路上我得知,这个女同学早已在他面前对我抱怨多多,只是他对我非常了解,完全清楚我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所以觉得这些事没有必要对我提及。路上,他委婉让我考虑我的计划有无必要,看我的态度和理由坚决,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同时我得知其实那天正好是几个老同学在某同学家聚会,因为他们明天就要开始一个为期两天的巨大的老同学聚会的计划。于是被他拉着走进那个小屋。

眼前的她其实已经非常陌生,我有些吃惊那张秀丽的脸除了能看到曾经的五官端正,过去一切打动人的地方已不复存在,无论是脸部线条还是身体动作,都透露一种自以为是的僵硬。看到我被这个男同学牵着手进来,她的面部表情是复杂的,全然没有老同学见面的寒暄和欣喜,反而是一种非常的不自在。然而我没有迟疑,走到她面前,拥抱了她。乘着吃饭空隙,我把她叫到一旁,诚恳地对她说:我一直在心底里记着她曾给过我的温暖,很多年前那天的晚餐,也许我有些怠慢,也许我有些冒犯,请她谅解......。她的脸仍然看不出任何反应,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当然更没有感动。她笑过吗?好像又好像没有。但我已经明白我的话没有进到她心里,我几千里的连续奔波也没有进到她心里,我这些行为的动机更没有进入她的心里。接着第二天的聚会我看到她非常活跃在同学群里,甚至还是我们那场据说是毕业以来最大聚会的文艺晚会的主持。但我们基本没说过话,说实话我已经没有想说话的兴趣了,当天晚上,我执意甚至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不仅是因为她,还因为那些我早已叫不出名字几十年生活毫无交集的人。

虽然加了朋友圈,但她在朋友圈发的所有的信息都告诉我我们已经完全生活在不同的频道,无论生活兴趣还是三观,因为她的三观包括她三观后的人性元素都让我觉得难以两立。这无所谓对错,但我已不想增加我的心里重负,于是2017年12月的某一天,我删掉了她的名字。

至今我并不后悔我那天奔着她去,但我有点迟疑我的那个忏悔计划是否继续实行,因为还有那么一个人,她是我的老师,曾经我是她特别引以为傲的学生,但一件小事却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而我也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向她解释心里难受。只是这个女同学的事现在已让我迈不开脚步,我想我需要等待我的心给我方向。

昨天我看到一篇文章有这么一段话:“事实上,从来没有一个值得我们盲目热爱的集体,而只有值得我们交心的同类。如果我们有幸能碰上自己的同类,那就让我们做朋友,做至交,至于那个集体,就当它是个背景,曲终人散的时候,那不过是块银幕。”我想那就珍藏童年时的回忆吧,就当那是部自己演过的美好电影,而我和她在人生路上已完全走失,是因为我们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现在,我要做的是把此段话当成暂时的慰藉,因为它毕竟与我三观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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