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or糊涂？

我们现在是可以活得越来越“精准”和“高贵”了。一秒光阴抵三两黄金，浪费一秒都难。我完全相信将来可以把每一口饭的吞咽时间算准到0.00…1秒，从一处到另一处也可以像卫星发射那样，精确到毫毫秒。根据我对人的强大科技创造能力的判断，不久后三天时间养一只300斤的猪出栏有信心；人在10秒之内饶太阳系一周也有信心；百公里外测出你的一根汗毛的直径有信心……但对内心的安宁和平静，人与人间的普遍相爱相知总是缺乏信心。

现在只要能用上大数据的都好办，只要遇上难于量化的东西就不知所措，比如教育、品德、情怀、爱……。我们难以确知要教育到几级，善良成几公斤，正直到几度，诚信到几米、包容成几立方……最终唯一能做的就是搬出经济指标，国家层面就是GDP，个人层面就是收入水平，对不会赚钱的小孩来说就只有分数。对老人来说——也许只能用省下的医药费来衡量。人才也是没尺子量的，还好有证书可以比……

潜意识里，我们都害怕精明的人，但无一例外，我们都想方设法地变得精明。当下我们已经把数据引入到它不该涉足的领域了，企图只用一把尺子丈量一切，数据参数无比值钱，而情怀和趣味都己十分廉价。信息社会最大的好处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人类的聪明才智在数据面前展露无余，不赘言。当下人与人之间的可比数据项目是扩展了无数倍。现在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瞬间知道你的收入处在全球（全国/全省/全县/全XX)哪个层级第几位; 你小孩的成绩在班上（年段/全校/全国/全XX）第几名; 你小孩学校的升学率在全国（全省/全县/全XX)第几名;你爸妈的身高体重排名第几; 你爷爷奶奶存款数量有多少……虽然我们早知道人比人气死人，但现实中许多机构现在专做这样的事，津津乐道于各式的排行，冠冕堂皇宣称树立标杆榜样。现在要不受这些信息的干扰是需要定力的。数据显示全国平均收入己达xxx，工资都涨了xxx，隔壁老王存款己达xxx位数，房子x套，孩子在x校x班上，这次考试x名，老婆己评上x级职称，减肥成功xx斤，每天步行xxx步，排名在你老婆的xxx名上……你还能泰然自若？！——不思进取！鼠目寸光！孤陋寡闻！……

现代人在商业和技术领域的高度精明与在信仰和道德领域的糊涂反差是鲜明的，人性中的工于算计在技术支持下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是相信人的绝顶聪明，算计之术与生俱来。当我明白你在算计，却不表露，也算计你，这便是政道，商道，兵道。把各种算计表现得活灵活现的便是文道、艺道。知道你算计我，我不理你，无视你，远离你，就是隐士之道。两个都不算计的才可能是友爱之道---义无返顾，奋不顾身，不计得失……但现在这样的“糊涂人”真太少了。

大数据时代每个人都活得“明明白白，纤毫毕现”。但它也是一道樊篱、一把利剑。人的精明和愚昧之间其实只差一层窗户纸，科技把人从技术的愚昧中救出，却无形中放入另一种情趣的愚昧。我们更多地看到了区别，差距，等级，把毕生的精力花在缩小与标杆的财富距离上。它的结果是把别人活在自己的心里，把自己活到别人的眼里。所以放眼望去，不是自高自大就是妄自菲薄，自信和谦卑都是难得的。

人类这个物种现在是越来越自视与动物的不同了，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把极其简单的事情复杂成高深的数据，现在人对天地万物表现出来的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敬畏的架势是值得警惕的，所谓科技的自大，特别是不明就里的普罗大众表现得尤甚就倍加危险，任何一项技术的革新，在今人眼里都成了怜悯前人的炫资。虽然大伙都口口声声要“平等、自由”，却对天地万物，众生的共通之处视若无睹，不明白人和万物的共同命运，成了只会在身上贴满了各色参数的“数字人”。生命的价值只体现为无穷无尽的层级排序，费尽心思追求数字上的“平等”，越来越活成一个“小我”，丢失了仰望星空的习惯和能力，更忘记了”即便没有任何的数据比对，你仍是世界的唯一”这个人生存在的大命题。

高世麟（201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