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看见

文/劣枣

你的问题、他的答案，不是判断或是指责，而是说出自己的需要。

年前的时候，家乡有谢年的习俗，家里仓促地准备着过。这天，自告奋勇地去帮忙买些原料，于是菜市厂门口也加入了一支很长的队伍。队伍里面有几个和我妈妈年纪相仿的阿姨，冬天天气冷，临时搭的棚子只是靠着煤饼炉子升的火维持些温度，几个阿姨手哆嗦着，有一茬没一茬地唠嗑。她们讲到了在电业局上班的儿子，他工作日会早早地起床、周休的时候则会一直睡到大中午，她们会讲自己孩子的实习期、说一说单位里的公积金、谈一谈补助和福利，她们悉数着这个不大的城市里的每一处房源，语气中有时也能听到对自己孩子对象的意见。她们也说自己的女儿，多少岁了、什么脾气、有没有处对象、找没找到好婆家。另外的几支队伍里，有像是刚睡醒、就被父母碾出家门帮忙买菜的少年少女们，也有像是被妈妈训斥后堵着气排队的男孩儿，带着宝宝的年轻妈妈。

晚上，亲朋好友来作客，我和他们说起今天的见闻，家里人也有一茬没一茬地借着话头聊起来。席间，不时会有谁评论总结几句，然后就有人感叹着应和一声，末了安静片刻，又有新的话题。今年好奇怪，我也会和长辈们聊起一些见闻，由某件事情说道着自己的经历，那些全然是经历的事情，大都是自己浅浅的回忆，偶尔有些感叹、做些许的分析。和以前我与别人聊天都不一样，那里面有自己参与、却说起来好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自己走过了、然后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很高高低低的波折，没有什么偏僻入里的感触。感觉好像，这就是生活本来面貌，自己不是自己生活的主角，而是大家共同参演的一部大话剧里，某个在特定章节上场、也会下场的演员。

不只是那个晚上，这个假期都是这样。自己的大学还有一年半了，对于我这样的工科生来说，这个假期会因为要搜集资料、下定决心而变得很不一样。自己的亲戚们会为了某件很小的事情说来串串门，然后大家就会聊起我，聊起我这个想一茬做一茬、做一茬没一茬的后辈。有时，等大家都走了，我的脸上又浮现着那种很抑郁伤感的样子，我会回想着几年前大家为我商量对策的情形。

这一年很有意思，连最后的结尾也是。

有时还是会觉得，即使自己也会满意和长辈们讨论的结果，可仔细想想，那些个人生的规划和建议，都是人们懦弱、平庸、短视、自大的想法；但是实际上，自己也是个在社会里度日的角色，心中被人说道是幼稚或是不成熟、却自以为情有可原而不苟与同的愿景，也是自己从前懦弱不堪后的报复而已，总以自己高人一等的视角去评判人、看待物的自己反倒是自大，与想法想必，平时总没法坚持的平庸倒是更算得上一张丑陋的外表。

不管是想用幸福、远大来装裱自己，还是用犀利的言语描绘自己，都不足以刻画真实的自己。

以前我总以为靠着自己的细心和揣摩，能够一眼看穿很多事情、看到很多即将发生的场景，在这个假期，当试着回去看的时候，才觉得生活和水一样、绵延不绝，这一眼、什么也看不明白。记得有天傍晚，我独自坐在校外的广场上，面对着学校门口人群熙熙攘攘，生活是粘稠的浆糊，它包裹着我，自己越是想用手撕扯开、企图看到一些光亮和出路时，越是有新的浆糊从头底浇下。而自己的心里却会被一波波竭尽全力反抗后却无用的心疲力竭所带来的无望感打败。

可能，也是和我心里总是发出那种「不想与大家一样过普通生活」的念头有关。于是，总是很刻意地、有时也会变成很做作地去想、去做。好像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个目标，可话说回来，这些年一直在为之奋斗的目标，却总是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的不开心与压力。自己还总是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想要达成目标，就会经历这样的阶段。或是认定某种兴趣、然后把这类事情作为是自己兴趣的借口，一直咬牙坚持着；或是从心里去给自己贴一个标签、去下一个定义，然后不断鞭策自己。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真正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去追寻什么呢？我总是以为自己是能够看到的，可我做不到。

某天，我在爸爸单位里陪他，我跟着他到厨房，他向我展示现在更为自动化的厨房，他说很多变化、是当年无法想象，包括现在的生活；

某天，我陪小姨去逛街，她说起这些年，她走南闯北的历程，说起她作为一个个体户，经历的变迁，她说很多变化、现在是预料不到的，未来也是。

更为高等教育、积久而成的经验、某时某刻的成就、身边的气氛和价值观等等，总是会让人们忘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安排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底层——我们是紧贴着地面生活的，更确切的是如米兰·昆德拉所说：「被压在地上」。他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还说：人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检验哪种抉择是好的，因为不存在任何比较。一切都是马上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

真相、真理、真正的自己，这样的事情，作为平凡的人们，又怎么能完全了解呢？我们能做的，无非是通过自己的经历、自己的言语、自己的所做所想，以及他人如上的表现，更理解自己一点点、理解他人一点点，理解生活多一点点。

《三体》提出了“黑森林理论”，我理解为，说明了人与人无法真正相识的事实；

《黑天鹅》的体系，我理解为，人只能迫于接受和适应这个社会的变迁。

当既不能与人，也无法与社会达成深刻的认识时，唯有看见我们自己，知道了自己只是个无法洞察一切的平凡人、知道了自己也是在个世界里忙忙碌碌依着欲望或是美化后的欲望行动的人、知道了自己和大家没有什么生而为人的本质上区别时，我们才会开始接受，自己毕生的心愿，是为了达成使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而我们借以支持自己的理由，只是要比昨天更好一点、让明天更轻松一点。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