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吾茶

“啪嗒，啪嗒，啪嗒……”

我觉得把茶叶尖兒從茶樹上摘採下來，有種特殊的美感。耳之所聞是富有節奏的音律美感，目之所及是嫩可滴翠的勃勃生機。不同種茶，所呈現的音律是不同的；同一種茶，所呈現的的音律亦為不同。此二者，都以芽頭壯實與否而論。

譬如117:它的葉芽兒相對粗壯，體態飽滿，趨向於銀魚。一般來說，不到大旺大盛之季，它的葉芽基本上是包芯的。所謂包芯，就是一芽兒，就單獨一芽兒，其類似數字的「1」。所以其採茶發出的聲音相對渾厚有勁兒，讓人想起光著膀子打樁的青壯年彪形大漢。不過想來茶樹溫雅，形容糙漢似有不妥，倒不如那打虎英雄武松來的更貼切些。嗯，文雅青翠而霸道威武罷，像是松哥風範。

117的茶期較長，持久力爆棚，其包芯狀態可維持一月，這是其他種茶難以望其項背的。如論新茶上市時間，不考慮極端天氣，正常風調雨順，117就是千年老二。而它即便巔峰狀態的包芯時間結束，如旁的無茶可摘或茶價均跌，117卻可獨佔鰲頭，絕對是二茶（）中的不二之選。因它生的條順盤靚，又說那松哥濃眉大眼端的是小哥兒俊，又一把手捶大蟲的爆發力與持久力齊飛，這才招人稀罕得緊吶。這117在它二茶時期，也仍舊保持它一貫健碩飽滿作風，二茶時生的嫩葉，也獨它生的油汪汪硬邦邦。拿時下流行的話來說，「看臉的世界」，茶的世界里也得看茶相。出來賣的，都是要看臉的，可不就是賣茶葉麼？怪不得賣茶葉的喜歡收它，顏值高唄！如此可以合計，117，實在是性價比很高的一種茶。

又譬如說烏牛早：其茶芽子相對瘦弱，條索纖細。因此它的聲音聽起來乾脆倒也乾脆利落，就是沒117來的有勁兒。再拿水滸人物來擬，那就是宋江晁蓋之流。大抵是溫潤爾雅的，即連武起來也是偏向儒將風范，怪不得最後會是招安了去哩！

其新茶萌發約莫在二月底三月初，也就至多摘個幾趟，包芯狀態便消聲匿跡了。不過它是最早的茶，價錢自然也是最高的，卻是賣不了幾趟。而隨之而來的，便是「開苞」，成一芽一葉或一芽兩葉。這時茶葉就輕飄飄的，不生重量，摘了滿滿一茶簍子也不及包芯時滿簍的一半斤兩。所以說哪怕大勢終將去，招安更不行吶！大哥的寶座豈如此好做，這不樹倒猢猻散，價跌三尺寒。這開了的烏牛早簡直不招人待見，模樣醜瘪，自然茶價爆跌。不過，哪怕開了以後青葉（）二三十塊錢一斤，在117摘完，本地茶還未起時，那還叫真香！果然大哥就是大哥，不服不行喲！茶人也忒不容易，多少土生土長山哈人，一年茶葉收成佔了大頭。

正值三月下旬，清明未至。一茶過半，茶事方掀。那柴米油鹽、孩子讀書、娶妻生子那錢都是茶人日復一日起早貪黑，從茶樹縫中摳出。那聲聲「啪嗒」入耳，在茶人耳中，「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風騷可及得上新茶跳芽亂如簍的實在？這便是茶人的此世安寧了。

回首已然白頭，可還記當時年幼？蹣跚步履赴青山，採茶兜滿袖。

（寫於2020.3.19 浙江台州天台家中）

作者註：

我不敢自詡圈內人，權且說說我所知道的吾鄉吾茶，並稍許對圈外人（姑且容許我這樣稱）對茶葉的誤解小作說明。此前務工在外，有人問及我茶葉是否兩葉一尖最好，其實不然。最是上等是包芯，其次一葉一芯或兩葉一芯孰優孰劣，都得據具體茶種而論。

二茶（茬）：第一批茶葉採過後，過了包芯狀態的大茶葉，再採一遍。一遍來說，在4～5月，具體時間因具體茶種而論。

青葉：剛剛摘下來的新鮮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