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冥】仙宫心计

一

“大人可是天迹玉尚书？”车厮模样的下人小心翼翼地道，拱了拱手便道：“是太子殿下差遣小的过来伺候大人的。”

玉逍遥回眸，手中折扇挥了挥道：“奉天就喜欢搞这有的没的，最受不了他这套。”

“那还请大人先上马车。”车厮讪笑道。

他手指的那辆马车外罩金黄刺绣绸布，窗棱由红木打造，八角锻玉琉璃，分明是微服巡游时摆驾的贵物，玉逍遥撇了撇嘴角，扯了车帘顿身。车轱辘转了起来，顺着城外的公道缓缓行驶。玉逍遥拉开车窗，只见街道上四处翩跹雪色纸片，商市荒凉，天下缟素。忽地想起昨日乃是天子驾崩，他接到急报，转了几道驿站，终是在拂晓时赶到了京城。三年前他备了盘缠，一人黯淡地离了朝廷，只与奉天招呼过。如今千把个日子流去，世事也转了几回。

约莫几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此时正是艳阳天，正午的艳日高高悬起，玉逍遥拉开车帘，被刺得睁不开眼。身旁婢女忙扶着他的胳膊搀下了车，玉逍遥一看，正是君奉天以往的居所正法殿，只是屋沿缠了白绫，显得冷清许多，遂感慨道：“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他四周环顾，未见其他人影，又问：“殿下呢？”

众人知晓他与君奉天交好，忙应道：“太子与冥皇后前去西郊的护国寺礼佛了，应是还有些许时辰。大人不妨入室休憩片刻。”玉逍遥疑道：“冥皇后是哪位贵人？”众人也知他这三年在西域理政，宫中大小事鲜少悉知，又道：“娘娘乃国宴时献舞的西域舞娘，国色天香，先皇一见倾心，遂纳入宫中。娘娘几年来统领后宫，贤惠非常，一年前封了皇后。”玉逍遥颔首，用过午膳，便在客房上榻睡了。

又过一二时辰，正法殿外忽地热闹起来，守房的婢女摇醒熟梦的玉逍遥，轻声道：“大人，大人，太子与皇后娘娘达殿了，正在外头用茶呢。”玉逍遥一个激灵，裹了官服忙下榻。外头一阵轻言笑语，他还未缓过来，头昏沉得紧。只听众人围着一道屏风，齐声道：“尚书大人到——”那屏风后伸出一只戴着翡翠镀金指套的细手，道：“大人一同进来罢。”玉逍遥作揖道：“那微臣便斗胆了。”

甫一转入，只见君奉天一身玄色绣衣，银丝用玉冠高高绾起，手搭在膝上，虎口戴一翡翠指戒。他抬眸望了玉逍遥一眼，拈了只新的茶碗，浇上浅碧色的清茶。玉逍遥笑道：“我这鼻子一闻，便知是上好的碧螺春。”君奉天又道：“搁这么久，也晓得你欢喜，命了宫人备着。”

玉逍遥坐定，才发现君奉天身旁坐了一人，身着素色刺绣宫衣，外罩细纱金丝袍，后脑随意绾了发髻，插上几支简朴步摇。只是面颊被一张金镀的面具遮去了大半，留下一张嘴角微翘的艳唇。他心下便知是那位冥皇后了，忙道：“微臣初次见娘娘仙姿，果真母仪天下，国色天香。”那人微怔，后又笑道：“哪里的话，大人才是才气横溢，俊朗无双。”那冥皇后接过君奉天递来的茶碗，微抿一口，冷淡地道：“茶香稍淡，该扔了。”

君奉天道：“这是前些年的国贡，刚拿出来，免不了受潮。”他将茶碗中的茶水倒在瓷碗中，又道：“娘娘看不上的话，那便不喝了。”

冥皇后轻哼一声，道：“本宫稀罕？”

君奉天道：“儿臣自是晓得娘娘遍尝珍馐，瞧不上这乡野之物。”

玉逍遥看二人已有争吵之势，打哈哈道：“微臣尝着还是不错的。”

冥皇后瞪他一眼，并未言语。

君奉天收好茶具，净了手，道：“儿臣想着御书房还有些许奏折未曾批过，趁着晚膳前再读几本。这天迹玉尚书乃是儿臣交好，不若让这位大人陪娘娘在御花园走走。”

冥皇后道：“也好，你去罢。”

君奉天一走，这茶桌前便剩玉逍遥与冥皇后二人。玉逍遥心中腹诽君奉天将烂摊子丢给自己，一头献殷勤：“娘娘今个儿着实素雅，微臣一眼惊艳不已，仿若瞧见宫中下了梨花仙子。”冥皇后轻笑，细声道：“那叫你看个够。”

他在后脑动作了甚么，那面具便脱了他面颊，直直掉在地上。玉逍遥心中一惊，那冥皇后的脸净白如雪，细眉飞鬓，胭脂熏染，眼角细长勾人，顾盼生姿，忙低头不敢再看，道：“娘娘……”

“紧张甚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冥皇后淡淡道，随后将手搭在玉逍遥肘弯，道：“尚书大人，还不陪本宫走走？”

两人沿着石道慢慢缓步，玉逍遥不敢大心，道：“娘娘好兴致。”谁知冥皇后弯下腰在路旁随意摘了朵白花，踮起脚插在玉逍遥耳边，满意地眨了眨眼，道：“好看得紧。”

玉逍遥口吃道：“娘娘，娘娘……”

“结巴甚么，莫被人笑话去了。”冥皇后复又冷然道：“奉天与我说过你，没想到初次见着，是这么个趣人。”

玉逍遥道：“微臣方才回宫，不知礼数，还望娘娘恕罪。”

二人行至假山断桥，已至黄昏，天边烧着泛光的云霞，照着冥皇后的脸也亮亮的。他倚着石栏站了一会儿，忽地将黑发放了下来，微风轻拂，撩起万千情丝。他转头道：“玉逍遥，还记得么？”

玉逍遥一头雾水：“甚么？”

他轻叹：“没甚么……罢了。摆驾。”

玉逍遥才瞧清他眼角几处晶莹，像是雨后的落水，此时看起来甚是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