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午饭过后小睡了一会儿,感到清醒了些便约几个朋友去给邻居长辈们去拜年,就在大家划拳猜令,相谈甚欢的时候妻子忽然来找我,说家里来了一老一小两个提着许多水果拜年的陌生人。我听了心里好生疑惑,告别了邻居回到家里一看原来是老明,旁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我便确定那一定是他的儿子了。
老明看到我连忙站了起来,拽了拽孩子的袖子说:"快起来叫叔叔。"
“叔叔。”那孩子有些腼腆地叫了一声。大概是怕生的缘故,侧着身子一个劲儿往他父亲身后躲。我把他们父子俩按在沙发上坐下,分别给他们手里塞了个点心问:“大年初一司机也要过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是不出车的,你们是坐什么车来的?”
老明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说是和儿子走回来的。我大概算了一下,将近二十里的路程,其中大多是山路,紧走快赶也要三个小时。我搓着手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地说:“你看这事弄的,走了那么远的路也太辛苦了,咋就不等两天有车了再过来!”
老明满脸认真地说:"我们那里讲究的是大年初一一定要把关系最好的亲戚走到,表示对亲戚朋友的一片诚心和友谊。你对我那么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老明诚挚的话语让我惭愧不已,人家把我当成最可信赖的朋友,可是我呢,说实话要不是老明今天突然出现,很有可能我就把他从记忆里抹掉了。从小到大,能够使人感动和驻足在脑海中的也就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妻子把菜炒好了端上来说:“赶快吃吧,走了那么多的路,一定又累又饿了?”
老明连连摆手说不饿,叫妻儿别麻烦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几个月过去了,你作假的老毛病怎么一点也没改,也不考虑一下孩子,难道你不饿娃娃也不饿吗?你看娃娃的头发那么长把耳朵都包住了,上正上月的也不知给孩子买一身新衣服!那又花不了多少钱的。”
我的话一语中的,老明尴尬地给孩子递过去一双筷子,父子俩这才吃了起来。我便一边煨上罐罐茶,一边和老明说话。我问老明年过完之后还想不想干活,老明说肯定干,叫我开工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计划在内。打工就是他唯一的职业,他会随叫随到的。
我忽然想起工人们的传言,想要问个明白,却碍着孩子在场难以开口,娃娃还小,有些事还是让他不知道为好,想到这儿便将说话的主题转向了孩子上学的事。
我劝孩子开学了赶快去学校读书,农民的孩子只有念书才能有发展和出人头地,那孩子吭吭啊啊答应着对我连连点头,也不知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吃完菜后,我又和老明碰了几杯白酒,那孩子机灵的很,一对大眼睛顾盼有神,看见老明端酒脸上就露出不安的神色,摇着父亲的胳膊提醒他不要喝了。老明不耐烦地甩开孩子的手叫他滚到一边去。
我见好就收的说:“娃娃在关心你呢,你们还要赶几小时的路,那酒就算了吧。”
我打心眼里喜欢爱喝酒的人,喝酒人一般都很豪爽,没有花花肠子,不给人耍小心眼。但我讨厌那种喝起来没有节制,醉了胡说八道,打架斗殴的人。酒是一种神奇的液体,没有坚强的意志和一定的涵养是驾驭不了它的。我对老明的了解是有限的,所以和他还是少喝为好。
朋友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我说家里有客人,闲了就出来找他们。一罐茶喝薄后我又要放茶叶,老明说不用了,他要和孩子回去了。这几天事情多,我也就没有挽留。妻子按照我的吩咐把儿子的衣服装了两件给那孩子,又装了些年馍馍塞在老明手里。
我把老明父子俩送到渭河桥头,嘱咐他们路上小心点,一定要注意安全。老明连连答应叫我回家去,说他们天黑前就肯定到家了。目送着父子俩走远了,我才返回了家!
老人们常说不怕过年,就怕年过。意思是说过年时悠闲自在,吃香喝辣。但是好景不常有,好花不常开,年一过完,生活就进入了正轨,勤劳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相互联系新的一年里去哪里打工挣钱,害怕年过可以理解,追求安逸和舒适是人的本性,毕竟对每年那十几天热闹舒适的生活是有点留恋向往的。
新年新气象,公司又在去年老工地附近承包了两幢综合楼。农历十八刚过,老板就踌躇满志,迫不及待地召开了新年工作部署会议。
回家后我打电话把前保叫了过来,让他在这两天内通知所有的员工在农历二十赶到工地上正式上班,我特别叮嘱他一定要把开工的事情告诉老明。
前保是个干事非常认真的人,第二天晚上就过来向我汇报情况说大部分人都能按时上班,有几个因为处理家中事务过些天才能报到,只有老明一个永远不会再来上班了。我说:“大年初一老明就来报名了,是不是家里出现了啥意外情况?”
前保说:“还真叫你说对了,昨天我好不容易打听到老明住的地方,却看到房门上挂着一个拳头大的锁子。我问一位路过的老人知不知道老明去哪里了?老人看了我一眼问我找老明干什么?我说是来找他到工地上去干活的。老人摇摇头说别找了,那个混帐东西呆不下去回老家了。”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老人说:“老明去年打工挣了几千元,领了钱的那段日子有一个女人三天两头来找老明,听说那婆娘是在工地上做饭的大师。后来大概是老明的荷包空了,那女人再也没来过。遭孽啊,那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买些煤和米面跟娃娃好好过日子,钱却让那坏女人全骗走了。屋子里冰锅冷灶,从没看见烟囱里冒过烟,老明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经常喝得醉醺醺胡说八道,一点也不管孩子的死活,当真应了亲父子,各管各肚子那句话。娃娃经常饿得哇哇大哭,要不是邻居们看着可怜给一些吃的,那孩子也许早就被饿死了!也不确定究竟是初七还是初八,那孩子在街上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窗玻璃打开着,里面放着触手可及的精美食品。饿着肚子的娃娃肯定经不住诱惑就把小手伸了进去。也是合该出事,恰好被站在远处的车主人看见了。那个人于是朝孩子大喊了一声迈开大步跑了过去。”
老人说到这里咳咳地叹起气来。我等不住下文就问:“孩子一定被打了吧?”
老人说:“要是打一顿就好了,娃娃吓得撒腿就跑,慌里慌张碰在迎面开来的一辆大卡车上,当时就气绝身亡了!处理完孩子后事老明也就不见了,大概是回老家去了吧!”
妻子正好走了进来,“啊呀"了一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淡黄色的茶水逃离了水杯,开心的发出'嗞嗞'的笑声,汇合在一起像前行的蛇一样流淌、蔓延渗入到砖头铺就的地面上。屋里的空气凝固了一样只听见时钟嘀嘀哒哒地响。好长时间妻子才说:“太可惜了,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