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丑小鸭(二)

        第二章 嘿!嘿!嘿!小孩!

    汤美维用手戳了我一下,朝那户人家的电视机努努嘴,“哎,你妈现在可有名了,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我们巷子里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她”,汤美维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我长大了也想当名人”。汤美维的理想一直很明确,而且她从不放过在任何情况下,表达自己的机会,好像每说一次,就能与“名人”更近一步。

    在我理解,她所谓的名人,就是用各种方式去吸引别人的目光,比如用我认为很耻辱的方式去取乐同学,晃动着胸部和男生打闹。还有便是竭尽全力地搜集并公开各种“秘密”。

汤美维的家距法院应该不远,具体有多远,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她每天放学都要经过那里,她所住的地方因巷口有老柳树而得名柳树巷,每天柳树下会有一堆人不约而同地集中议题,集中讨论,饭晌时分最为热闹,大伙端着饭碗,或蹲或坐,争先恐后地积极发言,听她描述的样子很像我们上一年级时的课堂,先发言并答对的同学,能挣到小红花。“自杀式爆炸袭击”这个我不曾听说的名称,一定是在“巷口会议”上听来的,汤美维不断开阔的眼界就源于“巷口新闻连播”,在这里她能捕捉到学校听不到的小道消息,然后充分发挥“大喇叭”的作用扩散出去,以增强更大的吸引力。

我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听汤美维的宣誓,便站起身,跌跌撞撞继续往上爬。我们平江县山水相依,风景如画,我在电视和画报上看到、听到就是这么介绍的。我倒觉不出美不美,只知道走路累不累,这里的山水都望不到尽头,去往那里看着很近,走起来很远,就像我考试老考不到前面的感觉是一样的,让人有挫败感、有想逃离又无法的逃离感。到县法院就是这样,它所处的地势很高,所以,每次我去,感觉差不多是在爬,走到跟前,仰头望去,门庭更显高大威严肃穆。此时,由外往向里看去,几辆警车安静地停在花坛边,好像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三三两两的警察出出进进,窃窃私语,更添几分神秘。

汤美维拽了我一把,朝我挤眉弄眼地说,“走狗洞”,我跟着她先绕过一段围墙,然后,进了一个家属院,门卫大爷正坐在门口的小房子里打着盹,汤美维带着我在院内七绕八转地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一面上了年纪的墙,一个破旧的木窗,汤美维费力地蹲下身子,拨开几株灌木和类似爬墙虎的植物,然后靠近墙,脸贴着窗户,命令道:“从这爬过去”!见我无从着手,汤美维说,王冠雄就是从这儿爬的。说着她将头和脖子先伸过破窗,但身子却卡在那里,她双脚用力在地上一蹬,胳膊伸出去了,她就势抓住外面的一棵树杆,但身子却还是纹丝不动,“快推我呀!”汤美维想侧着身往外挤,但还是失败了,因为她的身体太圆,不出不进根本动弹不得。

王冠雄是坐在我们前排的兄弟,长得精瘦矮小,据说他的爸爸就在法院上班,汤美维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搭过王冠雄他爸爸开的车,最后,王爸爸将他俩放在这个家属院门口,车便开走了,王冠雄可能是为了显示他看上去并不弱,便给汤美维表演了几次“隔墙钻窗”,汤美维见王冠雄的潇洒自如,她说她当时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有点喜欢上了王冠雄。第二天,班会举办朗读比赛,有人朗诵了叶挺的《囚歌》,当读到“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汤美维激动地拍手叫好,“王冠雄就爬过狗洞”不明原由的同学哈哈大笑,王冠雄面红耳赤,“奶牛,你什么时候见过”?“爬都爬了,干嘛怂了”!两人在老师的喝止声不说话了,汤美维的暗恋还没超过24小时,就此作罢,只留给王冠雄一个叫“狗子”的外号。

汤美维经过几次挣扎没能过去,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来!”我学着她的样子,先是将头和脖子伸出去,接着上半身出去了,我的双手楼在窗外的树干上,光滑的树干像楚小南的脖子,我感到非常安全和踏实,然后哧溜溜地沿着树干滑向地面。

我顾不上在上面挣扎的汤美维,“小娅、小娅”,似乎一个声音在向我召唤,令我不由自主地去寻找,走着走着,一条白色的塑料布挡住了我的路,脚下满地的残璃碎瓦,我正要猫腰从塑料条下面往里钻,就听到一声历喝:“喂,喂,喂,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干嘛呢,没看见警戒线嘛?”楚小娅退了出来,正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大楼内走了出来,“你要干嘛?”。

我很想回答他,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啊,我要干嘛,我竟然不知道了,只好仰头愣愣地望着他——一件灰色衬衣好像胡乱地套在他身上,皱巴巴的,这让戴在他手上的白手套显得很新亮。黝黑的皮肤,冷漠的面孔,说话时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牙齿。

“赶紧离开这儿!”白手套低声喝道。

我想走,但脚和腿却一点都不听使唤。

“咦,我说这小孩,你是怎么啦?”白手套用力拉着我的胳膊往外扯。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向里跑。

“哎……哎……哎,干嘛呢?”白手套在后面喊。还没跑几步,我就感觉整个身体被一双大手紧紧钳住。

“听不见吗?这谁家小孩儿啊?老张,把她弄走,咋回事么?这女娃,问她也不说话。”

   白手套对闻风赶来,一个身着警服的胖子喊道。

老张拉着我的胳膊,我的身体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一只脚死死地蹬在地上,白手套见状,用双手将我向上轻轻一拎,我便像个面袋一般,缓缓一提便被白手套夹在左侧腋下,往大门口走。我看到门口停着的几辆警车,突然身子像蛇一样扭动,双脚在空中乱蹬,我对警车和警察的抵触,源于那次一群“强盗”要拆我家的房子,妈妈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房顶上,大喊誓死保卫家园,但被几个警服强拉硬扯地带上车,我和楚小南找了整整六天,直到在这个大门口,想到这里,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我决不能让他们带走,我拼命挣扎,白手套可能慈悲大发,快步走到门口,将我放在地上。


 “等……等……等一等,楚……楚……”汤美维远远地,筋疲力尽地喊。

“别抓她,警察叔叔,她不是坏人……她是来找她妈的,我可以作证。”汤美维迸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正义感。

 “她妈?”白手套迟疑的问。

“对,白素芬”!

我明显地感到了白手套非常认真地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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