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先生在杭州东分开,他继续忙他的工作。而我则央求忠玉陪我去绍兴,这也是我来浙江最想去的地方。
多多帮我们在网上定了间民宿,在鲁迅故里。
打车去住处时,跟司机聊天。我们问他,绍兴有什么好玩的?司机回道:好玩的多了。司机刚准备继续给我们介绍,忽然刹住,问了句:“你们准备在绍兴呆多久?”我们说就一天。“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绍兴至少得玩一个周,这一天,不说了不说了。”“那你认为就一天的话,最该玩得是哪里呢?”“哪里也玩不了。”司机再也不肯搭理我们,我们就这样被嫌弃了。在绍兴司机眼里,哪里都应当去,哪里都值得费上时间好好走走看看。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
我们住的地方到了。
原来,所谓的民宿是一个名叫百草园公寓的居民区,某一栋楼里的二居室。对面是咸亨酒店,旁边是鲁迅故里,街的尽头是沈园。初始,我们都有些失望,跟想象中的民宿不一样。当第二天在鲁迅故里游玩时,我们就觉出了它的方便,累了回来休息,休息够了继续游逛,因为没有新的房客住进来,因而我们被允许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特别的方便。
收拾停当,已是傍晚。出去转转,看看绍兴的夜晚。结果吸引我们的仍然是街头小店。凡是衣服店,就想走进去看看。一间真丝店让我们盘桓了许久。再出来,天已经黑下来了。
街角处,不经意的猛一抬头,朦胧的灯光下,手上夹一支烟的鲁迅的巨大画像撞入眼帘,我的眼眶瞬间红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
2
第二日一早,鲁迅故里走起。祖居、故居、三味书屋、纪念馆……
冒着炎热,在一条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上,在一溜一溜的粉墙黛瓦中,在一间一间古老的房屋里,在一个一个绿意婆娑的园子里,穿行。找寻着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些人,那些物,那些景。小河在故居旁缓缓流淌,乌篷船在河上晃晃荡荡。
那些文章,那些语句开始一点一点的蹦出……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社戏》)
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枝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藤野先生》)
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故乡》)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孔乙己》)
3
小时候,父亲讲了许多文人的故事给我和弟弟听,但其中提到次数最多的那个人是鲁迅。
成为语文老师后,为了教好鲁迅的文章,我还是颇用心的,想了很多招。后来,我把用过的招式整理成一篇论文,题目为《疏影横斜鲁迅文,暗香浮动课堂中——我这样教鲁迅文章》,发表在《烟台教育》上。
尽管这样,我其实对鲁迅还是颇有微词的。
我觉得他过于冷血。
有人说,鲁迅的最大特点就是反抗,甚至到反抗自己。这份反抗,如果是面向敌人也就罢了,倒是该着称颂的,但是他对朱安的这份反抗实在是令人寒心。不过一个奉着父母之命嫁入周家的柔弱女子罢了,同在屋檐下竟然形同陌路,甚至于周安为他缝制的棉裤也要弃之不穿。心硬心狠到如此地步,我真的是不能理解。再看看那个年代的文人,比如比他小的胡适就不是他那般。我曾经很想从心理层面去探寻出他这样做背后的深层原因,但终究因为功力不够做罢。
但在鲁迅纪念馆,当按照时间的顺序,依次走完他的整个人生,我似乎明白了许多:
他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家道中落,他看到了世态的炎凉。
他说,异性,我是爱的,但我一向不敢,因为我自己明白各种缺点,深怕辱没了对手。因而,他不敢爱。
在纪念馆第一次认真读了许广平的两篇文章后,那调皮、坚定、执着、热烈的话语,让一个鬼灵精怪的女孩形象跃然纸上。于是也就明白了为何她能撬开鲁迅那紧闭的心门,让鲁迅终于说出“你战胜了,我只爱你一人。”从此,这个男人开启了柔情的一面,并写诗表达: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4
下午,走进沈园,走进另一个爱情故事。
进了沈园,跟上一个旅游团,听导游讲解沈园的故事,讲陆游和唐婉的故事。讲到情深处,这个年轻的导游开始诵读那两首著名的词《钗头凤》,读的哀婉、凄楚,又极为柔美,我不禁听呆了,为这个敬业的导游点了大大的赞。
沈园很美。栽松植竹,临池造轩;荷叶田田,满地绿荫;亭台楼阁,古雅幽静;小桥流水,闲适安宁。
我和忠玉在园子里随意的逛着,我俩边逛边感叹,在这么美的地方,再遇到曾经爱的人,这份心情当真是难以言表啊。一个是恨恨而又无奈的留下了一首词,晚年又几度回到沈园,凭吊怀念;另一个是和上一首词后心有不甘,无法排解,郁郁而终。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5
从沈园出来,不远处有卖一土特产商店。走进去坐坐,喝一碗木莲豆腐。在绍兴的这一天,我和忠玉深深的爱上了它。透明似果冻的木莲豆腐静静躺在碗里,红糖的点缀,不仅让它看起来白里透红,吃上一口甜丝丝的,凉爽爽,浑身的毛孔舒畅,有说不出熨帖。夏的炽热缓缓褪去。
和店主何大哥随意的攀谈。他给我们介绍店里的土特产,有梅干菜,有小酥饼,并说自己也曾做粽子,并给粽子起名叫做“老男人”。这些都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很独特的。说着拿出自己刚做的梅干菜给我们尝。这时候,何大哥的妻子给我们端来两碗木莲豆腐,接过话茬说,他做的确是好吃,我什么都不会做,好吃的都是他在做。我转头看了眼这女人,她的眼神里满是对丈夫的欣赏与自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
后来,我想买一盒他们家已经做好的梅干菜,带到火车上吃。他们痛快的答应了。因为从来没卖过,妻子不知道该收我多少钱,于是问丈夫。丈夫答道,这事你来定就好了。一副很信赖的样子。
夫妻一起做生意,是很容易出现争执的局面。但看这对夫妻,丈夫信赖妻子,妻子欣赏丈夫,着实难得。这样的夫妻,做出的美食一定也是充满爱的。
于是,回家后我从他们家又买了些小酥饼。何大哥给我发了快递,同时又给我邮了些绍兴小吃,有小萝卜干、豆腐干、茴香豆等。他说,郝老师是语文老师吧,我1分钱没挣你还贴进去一点,就是崇拜你是老师。他说,保持联系,过年给你发年货。我一生尊重老师的。
不经意间,在绍兴,我又结识了一有爱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