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我还是经历第四次死亡。紧接着的,就是第五次重获生命。
这有什么意义?可是如果你认得我,如果你是我的好朋友,你显然会了解。
1.
当一切都已不再,生命和爱会一直延续。但事物并非一成不变,我的每次死亡都是质的飞跃。我变得不再需要继续去实践去认知。我已经走到了发展的尽头。
我甚至能感受到身体里面流动的电流,就像某种智慧在我全身的脉络里流淌。为我的生命添光异彩。但我在病房里度日,我只能在我的脑海里写下了自传。头几年我的第六任妻子每天下午一点钟会来医院陪我。她的手机放出音乐,动人的歌声。我还能唱出歌来,尽管是用我的心声。
May our hearts be full like our drinks tonight
(愿心灵像今晚的美酒一样激情澎湃)
May we sing and dance till we lose our minds
(我们载歌载舞直至癫狂)
We are only young if we seize the night
(只有把我今晚,才能青春常在)
我不能张口说话,也动弹不得。但我可以隔着眼皮看到外面,不用触摸也能感受到物品的温度。每天只有护士三次拿着碗粥走进病房喂我吃下。就像我的至亲。我都快忘了亲人的感觉。
我还有救。到时我真的清醒了,我能控制我的身体了,我就可以重操旧业。我说,没人听见,也没人会懂。
2.
这十二年间,世事变化无常。比如十二年前我买的狗死了,我的头发长到脚踝。
世界很美,大自然很美,看久了就剩乏味。和我一起出生的朋友们的尸体肯定都烂了。
此时的我感受不到应有的寂静,这个房间变得喧闹且杂乱无章。这里有人争论、有人撕咬、有人示好、有人开枪。这屋子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这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两码事。
我心如刀绞,我怀疑我连心都没有。我想我只剩下脑子了。
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这嘈杂的屋子因他们安静下来。感谢他们,但他们不知道我谢过了他们。
他们摘掉了我的氧气瓶,动作迅速且熟练。还有其他我不认识的仪器。没了这些,床上还有点空旷。
我体内的电流发热。我露出微笑,嘴唇的表皮破裂,流下的血一直蔓延到下巴和脖子。我慢慢的睁开眼睛,可以说我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整个儿眼球,眼球快要脱离了眼皮的包裹。慢慢的我张开了血泊中的嘴巴,我说嗨。我发不出声,我只是做出了嘴形。但愿他们懂。
我感觉我的眼睛正在发光,黑色的光,黑得发亮。就像黑珍珠,尽管在白天也能发出微光。
周围的医生和护士们在议论,但我不想听,所以我听不见。我想听听他们心中怎样想,但我也听不见。
我不止如此,我仅仅这样想。
我看着他们的眼睛,他们好像在说,我只是暂时清醒。
3.
我艰难的拔下身上的盐水吊瓶,我感到浑身麻木。撑住床边,我站起来,突然像发了疯那样咳嗽。
我简直咳的脑袋要裂开了。我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医生。我希望我眼睛发出的光可以灼伤他。
医生露出带着尖锐的牙齿的笑容大声喊着医学奇迹啊,这个笑容我只能形容为为癫狂。
我活了一百八十六岁,经历了四次死亡。我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大自然也就不会让我好过,不惜联合全宇宙,联合整个次元,联合所有能被认知的范畴。我想,这就是大自然冷酷的一面吧。
医生看着我。我看着插在胸腔上的剪子和手术刀。发黑的粘稠的血就像一片红色花丛。事实太明朗了。
砰的一声我趴在了地上,剪子和手术刀穿过了我的身体。
4.
老医生乔治转身走出了病房,护士们还在瞪圆了眼珠子看着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
病房里的电视机是新闻节目,我稍微有那么点头疼,那大概是在说政府于今日正式允许医院处死病毒感染者。感染者的特征为幻觉和病态长寿。
护士们惊讶过了之后就出去了。她们低头就看见医生乔治趴在地上痉挛着,地上的血散发着臭气。护士们把他翻过身来,在他的胸腔处插着一把剑。是一把上了锈的青铜剑。刃上有字,“永生不朽”。
护士们抬起头四目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5.
半个小时内,我喝了四杯伏特加可乐。或许有点多,但我需要他来提神。
如今,没什么事对我来说算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有,我想我得去理理我的长发。
它实在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