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不忘 (1961-1981)

费一些时间,写一编文字,记一段历史,存一份念想。

作者拍摄于家中

第一章 涂家围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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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请来俩人织鱼网,我反正没有小伙伴玩,就在旁边傻傻的看着。

渔网用麻线织成。匠人一手拿一根缠绕麻线的竹梭子,一手拿着尺板,快速地穿插其间。

尺板的宽度决定渔网的孔目,也就是网眼的大小。老家的鱼塘有些小鱼也要能打上,比如叫“餐鱼子”的鱼就很小。孔目就不能太大,当然,孔目小的话,用工就会增多,也费料。

渔网还要网脚,铁匠加工用以增加重量的物什。大概5cm长,1cm见方的长方体铁块,两端打平卷成圆孔状的物体。孔中穿上稍粗一点的麻绳,每隔一小段距离穿一个,缀在渔网的边缘,再回折过去固定住,成为网袋。这个就是渔网能装鱼的地方。

渔网烂掉后,我让妈妈把网脚带到了南昌。放在车库的角落,后来丢失了,实在可惜。

渔网大,网脚就多,就重。打鱼不但要一把子力气,还要有技巧。把渔网绕在左手手掌到肘部,右手抓住网脚,腰部用劲,向右转身甩出去。好的渔夫能甩得远、甩得圆。

小东江就有这种甩渔网的表演。只是现在的渔网用尼龙丝织成,网脚也是小的铅块,重量不可同日而语。

早些年有一个词,用的频率很高。叫“抓纲治国”、 “纲举目张”,其中讲的纲就是渔网提网的总绳子,目是渔网的孔洞。

渔网要耐久使用,要用猪血浆网。拿新鲜的猪血倒在盆子里,再把渔网浸在里面,浸透后挂起来晾干。要不要在猪血中掺杂什么,就不知道了。

老家的衣服,被单等衣物都会浆,又叫浆洗。衣物一般在水塘边洗,冬天会在水井旁洗(搬家后),用捣衣杵,老家叫蹍杵。在衣服上一遍一遍敲打。洗好后,拿回家,浸在倒有米汤,老家叫ying汤的盆里。拧干后晾晒。有一个电视剧里谈到过卖布的把布浆过了再卖,手感好,布显得厚实。

浆洗后的衣服,特别是贴身的衣服,会把脖子刮得生痛。我跟妈妈讲,不要给我的衣服浆。妈妈不听,说浆的衣服耐穿。现在人的衣服不是穿破,而是款式过时,也就再也不会有人浆衣服了。

家里有一条小木船。我现在估计,能装十来个人那么大。提到木船的来历,有个小故事,后面再讲。

打好了渔网,父亲和叔叔便抬着木船到门口的水塘打鱼。叔叔坐在船尾划船,父亲站在船头撒网。

有一次单位组织漂流,我拿着塑料桨,熟练地划着,同事的橡皮船划得转圈。就问我,你怎会划船。我说,小时候家里有船,你信吗?同事一脸懵圈。

1962年上半年,江西发洪水,那年我一岁多点,坐在箩筐中,被父亲挑着往东边的105国道那边高地逃命。105国道的东边是一个机场,是重点保护对象,不会被淹。刚过水沟一会儿,后面的路就被冲毁了。妈妈给我讲这事的时候总是说:你命大。

祖父和婆婆舍不得家里的坛坛罐罐,就拿了些柴米、铺盖等生活物资放到楼上,大有“舍命不舍财”的架势。这也难怪,他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幢房子上。当然,祖父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拿了一些砖块也放在楼上,以备急时之需。陪伴他们的还有一条土狗,在远离村庄的地方,养条狗是必需的。然后就静静地等待洪水的退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听到有人划船过来,叫喊:有人吗?讨碗水喝。祖父跟婆婆说,涨水期间,还划船出来讨要水喝,可能是来捞浮财的,怕不是好人。就默不吱声。狗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就开始狂吠。船中的几名壮汉就划船过来,高声叫喊:有狗就有人,我们想讨碗水喝。祖父是个有点小名气的石匠。那时候的石匠不像现在就是砌墙,还要做石刻,比如,打石头狮子的技术活。按照现在的说法,至少是石雕技师。祖父经常在周边做活,听得出附近的口音,知道不是善茬。就开声问:你们想干什么。对方听见祖父这里人单势薄,不足抗衡,大着胆子划船想冲了进来。祖父把心一横,一块砖头往无人的地方砸去,冒起一团水柱。对方见到有了准备,又是居高临下,便灰溜溜走了。

就是现在,老屋堂屋东西两面木板墙上,依然可见被洪水浸泡过的痕迹。

然后,祖父就有了打造一条船的想法。后来,就有了一条小船。

这条小木船后来作价收归生产队。再后来,船没有得到保养,就散架了,露出了船钉。那是一种方形的钉子,也是铁匠的手艺。 “烂船也有三斤铁”,船钉被小孩捡去换糖了。再后来就成为废柴,烧了。

木船同乡下的木盆,水桶,还有杀猪的腰盆(一种偏长的椭圆形状的木盆,大到能放下一头三百斤重的猪)等一样,几乎每隔一年,就要晾干,涂上几遍桐油,木质浸透了桐油,老家说是透油。

木船如果有漏,洞小的话会在里塞进一些麻丝,捣实。再涂抹桐油跟石膏调制的腻子。有点像早期镀锌管连接在丝口上缠绕的麻丝,防止渗水。桐油是木质器皿最好的保护材料。

老屋周边的沙地一般种的是耐旱的作物。比如,小时候在房前屋后见到的棉花,芝麻,荞麦等等。

农作物比我的个子要高些。钻进去了,看不见人。小时候的我,头顶留着一撮毛,脖子上带个银项圈。老是会往外面跑。为了怕我走失,婆婆就在我的腰间挂了一个小铜铃铛,走起路来叮叮作响,像马帮的铃声。婆婆隔一段时间就会叫声,“细宝诶~”,声音拉得很长。我就会答应一声,“唉~”。听见应声,就放心了。这是婆婆告诉我的。那年头野生动物很多,说有人看见过豺狗,当时我还小,没有记事。

我也算是走过了一些地方,可到现在都没有再见到过芝麻,荞麦。

荞麦的壳,可用来填充枕芯。睡这种枕头在转身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响声。现在枕芯的填充物是九孔棉、鸭绒或者乳胶。从枕芯填充物的变化,可以感觉到时代的进步。套用早些年常用的词汇,“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盛夏的夜晚在屋外乘凉,会搬上家中的杉木踏步(一种垫脚上床,大一些的条凳)放在院子里。婆婆拿着蒲扇,坐在我身边帮我扇风,拍打着蚊子。用麻烈草熏过后,仍有不长眼的蚊子在身边嗡嗡飞着。

老屋的西北方向,有一块较大的高地,自古就是村里的墓地。既有有主的坟山,也有无主的乱岗。晚上偶尔会有绿色的磷火飘在空中。婆婆说是鬼火,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

东边的远处,时常能看到长长的光带。那是探照灯照亮跑道,强烈的光亮映照了半个天空。隐约能听见飞机发动机的咆哮。父亲会说,明天又是晴天。在不是全天候飞行的年代,晴天才能飞行。谁也没有想到过,我会用15年的时间,到了那发出光带的地方上班。天意呼?人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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