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游记

仲春時節，諸事煩亂，春花當時而玩賞無心，落英滿地卻憐惜不能。不覺清明已近，念古書有雲，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又聞友人勸進，胸有塊壘，須得山水澆之。是以同游蜀南，期窺南國之迥乎家鄉春日耳。

大巴疾馳出蓉，城內浮囂殆罄而視野愈顯開闊。或遇人家，黛瓦白牆，隱隱人影，依依炊煙；或逢群山，濃綠漸遠帶灰意，襯得近旁大片菜花灑金燦燦跳脫活潑。途經岷江，水汽蒸騰，乃許久未見之開闊敞懷。

午時入李莊，日光耀目，半倚車窗昏昏欲著，忽覺面上一陰，睜眼已入一遮天蔽日綠色長廊，碎金點點倏爾有漏，自道中望向林後，隱有湖泊，沉靜無波，其碧似贗。門戶如此，竹海之幽可期矣。

人言竹海觀景，無如索道之上臨萬壑者，及登信然。纜車升，亭閣小，竹濤層巒疊嶂綿至霧嵐深處，愈見蒼茫，樹竹莫辨，大似吾秦嶺七十二峪。俯瞰腳下，楠竹葉茂，其狀若有絨絨觸感，倍堪憐之。索道二百余米，道旁之景時時有變，嘗有枯竹大叢，或新綠雜於舊翠，乃竹之生長更替不同面貌。間或道近山坡，野芳發而幽香，似觸手可及。少焉路轉，右有山壁赤裸，赭衣之上圈有碧頂，沉積層理，煞是好看。想來便是南國專屬之地貌丹霞。複前行，白雲深處，青瓦若干，山民乎？隱者乎？

遠幻境，履實地，下至山腳林中泛舟。或四或六，輒以碰撞為趣。尋膩，齊力劃往湖泊深處以窺盡頭。過石橋，登時滯住。岸有民居，背靠群山，掩映花樹，柴草堆垛，野舟一橫。不見秦人影，疑入桃花徑。林霏漸起，岩黯山暝。轉向回舟，怔怔未醒。

夜宿山上農家。嘗祈此夜宿小廬，龍蛇影外，風雨聲中。不虞農家亦標間，樓下麻將聲陣陣，一時恍惚不知何時何地。翻身出門，只有平闊車道可沿漫步。天色蒙昧星辰無蹤，山形竹影交織，墨寂足可噬人。無月無庭無懷民，瑟瑟山風清影伶。長歎一聲覓歸路，重雲微啟，冷月無聲。

旦日登山覽景，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涓涓細流沁潤赤壁，山廟眾多一路無話。憩于一穀，名曰忘憂。拾階而上，竿竿欲滴，個個生涼。橫條縱碧，甚宜丹青。友謂清幽不輸青城，未及言，遇七賢像。同遊者一擁而上，爭相合影，不知其名姓生平，無礙其騎肩摹狀，眼放綠光，狀如群蝗。世殊事易，廣陵清音絕天地，鐘氏車馬猶攘熙。過客百代，蜉蝣一寄。人力殊渺如昔，堪移之事幾許？白眼傲世，誰聞琴底濁淚；篁裏崖巔，豈遠人事喧囂？

登高遠望，腳下萬壑深淵莽莽竹海，漸遠漸蒼漸無垠，腦中縈繞不散唯子瞻一闋江城，萬頃松濤，一抔孤土，恨不時投身其中，如取景於斯《臥虎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