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红楼》|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下）

然后就是上文提到的净虚和3000两银子的事情了。我们来缕缕净虚要请示凤姐的这件事情：起因是张大财主家的金哥，原和长安守备的公子订了亲。原本挺好的一件事，结果后来长安府府太爷家的李衙内也看上了金哥，想让张大财主去和守备家的说退亲。张大财主两边都不想得罪，结果守备家的知道这件事了，“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张家也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

从净虚的口述中来看，张大财主虽左右为难，但守备家不管青红皂白就要打官司也实属不对。但是事实就如净虚所说的吗？甲戌双行夹批：守备一闻便问，断无此理。此必是张家惧府尹之势，必先退定礼，守备方不从，或有之。此时老尼，只欲与张家完事，故将此言遮饰，以便退亲，受张家之贿也。

其实想想也是，张大财主和守备家有婚约在先，后来者府太爷家本来也不占理。但是为何张大财主左右为难呢，还不是府太爷比守备的权威大，攀高枝那必定是要挑更高的枝攀的。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场闹剧。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在凤姐这里无大事），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你求太太是没用的，就求我有用，还不快快求得我来）。”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聪明的老尼听出了凤姐的意思）。”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越如此说，越不如此想，凤姐也矫情了一把）。”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狡猾的净虚这招太毒，拿话激凤姐，谁敢说凤姐没手段，凤姐偏要耍耍手段给你们不长眼的看看）。”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凤姐果然上钩了），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陰司地狱报应的（不禁一声叹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凤姐V5，但也因为凤姐太爱权威，也让净虚这样的阴险小人戳了软肋）．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没有钱办不了的事情，但这一张口就是3000两，这要是让刘姥姥听到了，不禁要大呼阿弥陀佛了）。”老尼听说，喜不自禁（喜得是凤姐果然中招了，哎，凤姐啊），忙说：“有，有！这个不难（3000两竟然直呼不难，这净虚平日里都偷拿过多少银两啊）。”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凤姐再次重申：我不是为了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想起一句谚语：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凤姐一二三四遍重申：凤姐我不差钱）。”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净虚很是会顺应凤姐的话锋行事，顺便再催促一下凤姐就赶紧的吧）。”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凤姐内心os：你说哪天就哪天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忙里忙外的，既然答应了你，自然知道尽快了，你的3000两银子也给老娘快着点）。”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感慨净虚溜须拍马的本事，比一流还要一流）．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又夸凤姐有能耐管理的事务才多），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又夸凤姐做事稳妥深得王夫人心），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凤姐最吃这套了，这也早在净虚的预料之内）．甲戌侧批：总写阿凤聪明中的痴人，真是一语中的。

你说凤姐厉害，她确实厉害的很。但是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却被一个尼姑庵里的狡猾姑子拿捏的死死的，是要替凤姐不平，还是要替被凤姐害过的人拍手叫好？《红楼梦》里没有完完全全的好人和坏人，有的都是有优点也有缺点、有性格也有阴暗面的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人，在我们自己身边，也定能找出跟《红楼梦》里的人物相似的人来，不是巧合，而是曹雪芹写活了。

3000两银子的事情讲完了，作者回过头继续说秦钟和智能儿。话说秦钟这小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怎么见了智能儿这么直接奔放呢？“趁黑无人，来寻智能…跑来便搂着亲嘴”、和智能儿说“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远水救不得近渴”、“将智能抱到炕上，就云雨起来”。

就单看这一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看的是什么《金瓶梅》类的小说呢，但这就是在《红楼梦》里，不仅在《红楼梦》里，还是在秦可卿丧事期间的尼姑庵里。主人公也不是别人，而是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在和尼姑庵里的小姑子私会。真是想大呼：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接下来还有瞠目结舌的，宝玉在他俩“正在得趣”时进来了，这场面有点尴尬，“羞的智能趁黑地跑了”，只留宝玉和秦钟二人。这秦钟倒也会来事，和宝玉说“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刚刚也称智能儿为“好人”，这里又称宝玉为“好人”。“好人”，我理解的有种宝贝、亲爱的这类的意思。关系是不是瞬间复杂了起来，刚才秦钟还搂着智能儿云雨，这回又怎样都依宝玉，真是进可攻退可守，佩服佩服。

而那宝玉呢，大概是大爱之人必有一颗宏大之心，不仅没有恼火，反而还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至于怎么算账，作者卖关子了，“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明知道大家都想知道，就不告诉你，哈哈，调皮的曹翁。

凤姐在本回是主角，所以即使在描述宝玉秦钟，也不忘凤姐。晚间要睡觉的时候，“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便等宝玉睡下，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通灵玉要是掉了，与其说是宝玉的错，不如说是凤姐这个大管家的失职了，所以定要放自己身边最妥帖，心细如凤姐。

更细的还有呢，秦钟调唆宝玉去跟凤姐说多留一日，凤姐原本答应下来便是了。但是对于凤姐来说，做一件事能一箭双雕或者三雕四雕，那自然是再好不好了，于是乎对宝玉就，“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索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可是定要走的了”，意思是说，我是为了你再多辛苦一日的，你可要领我的情；对邀请她操持秦可卿丧事的贾珍就，“凡丧仪大事虽妥，还有一半点小事未曾安插，可以指此再住一日，岂不又在贾珍跟前送了满情”，在贾珍那里把功夫做足，表现凤姐对秦可卿的丧事是真真上心的。不是为了闺蜜之情，而是为了给贾珍送满情，薄情的凤姐；对净虚就是可以把她的事情忙活完；还有对贾母，因为顺了他宝贝孙子的意，于是又讨了贾母的欢喜，真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那么凤姐是怎么处理净虚所请之事的呢？“凤姐便命那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受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且不在话下”，聊聊几句话就把这事妥善的处理并描述完了，不过就是打发个下人，以贾琏之名，写了封不知道什么内容的修书，给节度使送去，看在贾府的情谊上，允了此事，和要成亲的男女全无关系，就这样棒打了一对鸳鸯。

本回结尾处还有另外一对野鸳鸯也要面临分离的局面，“秦钟与智能百般不忍分离，背地里多少幽期密约，俱不用细述，只得含恨而别”。智能儿是个尼姑，在秦钟去找她的那夜，她曾说过，“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对于智能儿来说，出家不是解脱，馒头庵也不是什么清幽之地，而是一座牢坑。她大概也有离开之意，但是却并没有看出秦钟有多少想带她离开的意思。智能儿的这段情，终究也是要错付了，本回（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