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树

周涛在他的散文《秋光里的黄金树》里说：“秋天的一切表情中，精髓便是：凝神。那样一种专注，一派宁静；它不骄不躁，却洋溢着平稳的热烈；它不想不怨，却透出了包容一切的凄凉。”他在文章里提到两个人:一个孩子，拿着一片落叶惊呼“我看到了它的五脏六腑，像一幅画”；一个老人，把落叶扫到一起点燃，自己蹲在旁边抽旱烟。觉得他真是一个懂得秋天、懂得树的人。叶落了，有人懂它——孩子，老人还有写文者。

我觉得，对于树，我也该和他一样怀着无上的敬意的！

一年四季我都从它们面前经过，我走得匆匆它们站得默默。但是我也会为它们偶一停之，冬天看它们遒枝挺立，春天看它们繁花似锦，夏天看它们绿荫如盖，但是我最喜的还是这秋日之树。

当繁叶落尽，只剩下苍劲有力的枝枝干干，丫丫叉叉地肆意向蓝天张扬着自己。孤独然而热烈，苍凉然而宁静。蓝天无边，它们以蓝天为画布，用横横浅浅的枝桠挥洒出一幅又一幅任是世间最好的丹青妙手也无法画出的画，画面安静，宽容，让懂它们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表情和内心。

记得有个学生曾经很困惑地问过我，树和人到底谁更快乐，树成天立在那儿不言不语的，它有没有快乐的时候？我用庄子“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回答她。树怎么可能不快乐呢？你看它时，它不言不语不悲不喜，但是它的心里比人要快乐得多，晴时它或看清天丽日或看白云苍狗，阴时它或听清风缓缓或听狂风怒号，雨时它或迎暴雨如柱或受甘霖徐徐……鸟儿嘁嘁嚓嚓飞来又飞去，蝴蝶翩翩然停下又舞去，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而是彼此间心照不宣微笑面对。

树从没对人有所要求。它餐风饮露，吸取的都是大自然里最纯粹的阳光雨露，然后它开美丽的花结甜美的果，人类看它的花吃它的果，甚或砍掉它的躯干，换来钱财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在我的家乡，人们在砍伐树木时会不无惋惜地叹一声:“要杀了哦！”没用别的动词用了一个“杀”字，想来人们是把树木当做一个生灵来对待的。

想这世上，树是最无欲无求的，它扎根大地深处，默默生存，它只有根只有树干，没有手没有脚，所以它是弱者，它不能拿起刀斧去屠戮它也不能抬起脚拼命地逃离屠戮，更不能像人类一样不择手段地攫取别人的一切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它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忍受，忍受那些受了自己恩惠甚至给予他们生存的人类的刀斧加身，然后悲凉而壮烈的死去。

然而，最终能在这世间存活的，还是树！

大树无言静寿，它只是俯首看着这世上蝇营狗苟的人们，满怀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