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今晚双星伴月，左以星宿为名，曰：启明星

听说：当人离开这个世上的时候，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长灿烂、永安宁。

      姥姥是在去年涨大水之前离开的，听长辈们说她是老死的，死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朵泛黄的紫云英，带着丝丝优雅去得很安详。头七没过，洪灾就如深渊巨口一样吞噬了整座村庄：物件东奔西走、家禽四海为家，可怜的老人和孩子找不到家。待洪水退后，整座村庄氤氲着一股及其刺鼻的腐臭味，宛若一滩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死水，狠狠地扬在每个人的脸上，连气息也都变得格外麻木。待把家里待事给忙活完后，奶奶发现姥姥的灵牌被水给冲不见了，听村里人说它被冲到了下游的坝子上，爷爷之后有去寻找，但空手而归。或许、它被冲到了更远的地方，一个没有痛苦、没有黑暗，开满了紫云英的地方……姥姥是个聪明人，或许她早已预知洪灾的来临，免得遭受这份罪，难为自己、也难为亲人，还不如选择优雅、安详地离开……

      对于姥姥的印象大部分来自于奶奶，小时候，奶奶总会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等没有故事可讲的时候，奶奶就给我讲她的故事：奶奶小时侯家庭条件不好，做过女工、插过秧、卖过血……在那个婆婆当家的时代，作为媳妇在家里是没有丝毫的地位，听奶奶讲，她嫁过来之后，姥姥是如何刁难她、压榨她，对她百般不好，婚后不久就嚷嚷着跟奶奶分家，分家时，不给奶奶留一丁点柴米油盐，不给她用灶房，甚至有时还把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布匹给自己做衣裳。故此、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姥姥就是个刁难媳妇的恶婆婆，难相处得很。

      耄耋之年的姥姥生活得有规有矩，几乎每天早上一个人去上街，杵着一根裂了底的拐杖（那拐杖还是爷爷用桃木做的，可以保平安！所以姥姥从没有换过），拎着一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列皮篮子上面起了一簇簇的小毛，像一朵朵待放的野花，还有那头上带着的旧式发箍，别着零零散散的银发显得格外精神，穿着和大多数老太太一样的衣服，一点儿也不落伍，看不出来是年近耄耋的人。爷爷曾试着说服姥姥不要一个人上街，一大早出去，中午才回，多折腾。

“你喜欢吃啥我给你带，一大把年纪折腾自己何苦呢？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作儿子的不讲孝心咧！”爷爷苦口婆心的说服姥姥。

姥姥没有说话，可能是老人家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了，说话也说不清了！但在每个晴空万里无云的早上，你都可以看见一位老人，她杵着拐杖、提着列皮篮子，走得好慢好慢……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有一次奶奶做了许多饺子，让我送点给姥姥。一踏进院子，迎面而来的是五颜六色的花，黄色的丝瓜花、紫色的茄子花、白色的豇豆花……朵朵向阳而生。推开门，里面是一件极其朴素的卧室，门口放置这一个破旧的桌子和一把老藤椅，桌子上的电饭煲还蒸着些啥？藤椅上还放着一两件脏掉的衣服；卧室的中间挂着一盏发黑了的电灯泡，看不清里面的钨丝；房间右上角搁置着一张老式床，床的四角竖着四根柱子，柱子上雕刻有龙凤，曰：龙凤呈祥，风格趋似于晚清，姥姥就坐在上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钊，你过来了”说的不是那么清晰，但我还是听得见的。

“嗯！奶奶让我送点饺子过来，姥姥，您这电饭煲里蒸着啥？”

没等姥姥开口我就揭开了盖子，里面蒸着是几个泛红的桃子，桃子被蒸得熟透了，红的似翡、绿的似翠，个个晶莹剔透的。没等我反应过来姥姥就下床了，开了灯，操着一把拐杖，拿走藤椅上的脏衣服，示意让我坐。

“姥，我不坐”我一边看着里面的桃子，一边回应着姥姥

姥姥拿一个桃子并递给了我，一双饱受风霜的手，如同一段黑黑的焦木，纠结在上面的枯藤是好突起的经络，手指再也伸不直了，像是枯枝做成的小耙子！好奇心使我接了过来，并吃了一口，没有啥味道，求生欲让我停了下来，将桃子搁置在一旁。姥姥又拿了一个桃，用手捏了捏，被捏的地方陷了下去，颜色也变白了，姥姥没有牙齿，用着牙龈咀嚼着熟透了的桃，在她看来，桃子应该就是这种味道了！房间的灯光很暗，连墙角的蛛网也变得模糊，坐在藤椅上的姥姥，享受着岁月静好，一点不像风烛残年。一双陷进岁月沟壑的双眸显得格外深邃，脸上布满的皱纹，似一条条曲折不均留在墙上斑驳印迹，爬满了面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我怎样也想不到，这竟是最后一次和姥姥说话了……人啊！总也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到来，珍惜你所拥有的，因为他们离开的方式或许很突然，让你措手不及。

      姥姥是和姥爷葬在一起的，下葬的那一天，奶奶哭了！埋怨了她一辈子，早已经习惯了她，现在突然地离开，总感觉空落落的，生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去年春天给姥姥立了墓碑，以墓之名，以尽孝心！墓碑周围开放着一簇簇的紫云英，朵朵花开向阳，想必有了这些花，姥姥不会孤单吧！

      姥！你看，今晚那离月亮最近最亮的一颗是您吗？

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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