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鸽与烟花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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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最近,镇上总是丢孩子。

据说,小朋友们结伴去雪山上玩,被山上的绿发女巫给掳走了。

雪山上的女巫,每抓走一个孩子,天边就会绽放三道焰火,那是她庆祝的号角,也是向小镇全体居民示威的号角。

这座小镇,每年冬天会举行花样滑冰表演。今年被选中的姑娘名叫馨尔,她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粉嫩的脸颊带着自信的微笑。

钰伦费力地挤进人群。

馨尔正朝着他的方向滑行,钰伦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冰上之舞,一道身影“啪”的一声,落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同时低头去看:一只雪白身躯的鸟儿,有着鱼鳞状镶着黑边的翅膀,浅樱般的小尖嘴儿,眼睛紧闭。

馨尔给了钰伦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将鸽子从冰上抱起,捧在了掌心。它是一只受伤的鸽子,已经昏过去了。

等馨尔表演结束。钰伦抱着鸽子,陪馨尔慢慢地走。小鸽子不知是被捂暖和了,还是被疼醒的,它的小眼睛终于睁开了。

“你迷路了吗,可怜的鸟儿。”馨尔问。

“我永远不会迷路。”鸽子说。

“不可思议,鸽子居然会说话,”钰伦惊讶不已,“你被施了魔法吗,为什么会说话?”

“这是个秘密。”鸟儿说。

“你叫什么?”馨尔问。

“米豆。”

“你一定饿了吧,带着你去吃东西。”钰伦说。

“我这儿有巧克力。”馨尔说。

“我不要那黑黢黢的东西,”米豆叫道,“我要吃炸花生和玉米粒。”

“那我们去筷子先生的店。”钰伦说。

2.

筷子先生,是一个永远穿着笔挺西装两件套的青年男人,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他都要这样打扮自己。他真瘦,就像一座山一样高,但没有一座山是瘦的,所以镇上的孩子,都称呼他为筷子先生——他就像吃火锅时,大家用的公筷一样,高高细细的。

长筷子叔叔蹲了下来,认真看了眼钰伦怀里的鸽子。钰伦听见筷子先生小声嘀咕:“这只鸽子很肥美,不知道这两个小孩在哪里捉的。”

“它自己从天而降的。”钰伦说。

“哦,那你们真幸运,”筷子先生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米豆的头,“它肯定是在天上飞不动了。打算煎着吃还是烤着吃啊?”

“叔叔,这是我们的宠物,不是拿来吃的。”馨尔说。

钰伦买了半斤去了壳的五香花生,带着馨尔和米豆,匆匆离开了坚果铺。米豆停在钰伦的肩头,没有心思吃:“我觉得,他望着我都流口水了。”

“别害怕。”钰伦安慰它。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馨尔问。

“你不回家?”钰伦问。

“我们住在镇上的旅馆。不过,哥哥这会儿不在旅馆,他要去山上。”

“山上都是雪。”钰伦说。

“是啊,山上都是雪。”馨尔道。

钰伦带着米豆和馨尔来到一间卖棉服的木屋。老板娘正在嗑瓜子。瞧见俩小孩带着一只鸽子,她极不友善地斜着眼撇了他俩一眼:“我这儿可没有糖果和玉米。”

“我们不是来要吃的,”钰伦说,“我想给它制一身衣服和鞋。”

“你们有钱吗?”老板娘问。

馨尔拿出自己的零钱包,里面有一叠小额的钞票。

“我带你们去挑衣服吧。这里没有它穿的鞋。”老板娘带着他们去小仓库挑了半天,最后,她从地上拿起一件破旧的童装外套,用力抖了抖上面的灰,甩给他们。

钰伦从脸上扯下那件棉服,咳嗽了两声,再次抖了抖上面的灰:“可以换一件吗?”

“需要加钱。”老板娘说。

钰伦说:“不用了,就要这件。”

“我帮你打包。”老板娘从他肩头取下鸽子,将它朝衣服扔了进去。米豆探出头刚想说什么,一顶由手套做成的帽子,扣在它圆鼓鼓的脑袋上,挡住了它两边眼的视线。

馨尔帮米豆拿下“帽子”:“阿姨,请问在哪里可以买到它的鞋?”

“你们去西街的陈铁匠家问问吧。”老板娘关上仓库的门,又坐回原来靠近暖炉的地方磕起了瓜子。

钰伦带着米豆去找铁匠。

铁匠说:“我可以将它的脚掌削去,打造一对牢不可破的铁爪,但是价格会有些贵。”

“铁爪有什么用,能挠痒痒吗?”钰伦问。

“为了美观。”铁匠说。

“你想要吗?”钰伦问米豆。

“我想要。”

“来,让我量量你脚的尺寸,真是一对漂亮的爪儿,我还要熔铁锻造,三天后为你接上。”铁匠道。

“穿上铁爪会不会冷?”走之前,钰伦又问。

“当然不会,”铁匠说,“不过,有了铁爪,它会没法在树上站立,需要一直飞。”

钰伦听了,再次问米豆,“你还要铁爪吗?”

“我要自己的爪子,我不要铁爪了。”

离开铁匠铺,钰伦问馨尔:“那你不回旅馆看看吗,你哥哥也许回来了。”

“他没有,”馨尔说,“山上有个绿头发的姐姐。他找她有点儿事情。要在山上呆到很晚。”

“那难道不是女巫吗?”钰伦问。

“那是位姐姐。我哥哥给我留了封信,你陪我去看看吧。”

钰伦陪着馨尔拿到放在旅店的信封,里面有五张精美的明信片,还有三天的生活费。

“你们知道,那位姐姐是谁吗?”米豆神秘兮兮地问。

“她是谁?”钰伦问。

“她叫水星。是被流放的囚徒,”米豆说,“水星偷了博士的发明,被流放到此地,而且还连累了我。要不是她,我现在肯定在未来世界过得丰衣蔬食。”

“你是从未来来的?”钰伦问。

“对,我来自三百年后。”米豆答。

“要怎么回去?”钰伦又问。

“回不去的,”米豆说,“如果你们现在去雪山,还可以找到我们飞船报废的残骸。”

“没关系,那我们把你送回家吧。”钰伦说。

“万万不可,”米豆叫道,“她会把我按在雪地里做成冰雕的。”

“水星那么可怕?”馨尔问。

“也不怎么可怕,只是我不太想和她住。”米豆说。

“你能陪我去雪山找哥哥吗?”馨尔问钰伦。

“可以。但我得先回趟家。”

3.

钰伦的家,离那座雪山不远。

他家门前,有一条铁路,从东往西,在雪山脚下蜿蜒横穿。

钰伦回家,无非就是给家里的牛羊,添一些口粮。他的父母都在外地劳动,奶奶多年前病逝,爷爷行动不便,但周围的村民很照顾这对祖孙俩,每天,会给他送一些新鲜的蔬菜和几个变冷的馒头,离开家,钰伦也不需要担心爷爷这段时间会没人照顾。

雪路尚且难走,何况是上山的路。

馨尔本就很少爬山,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爬雪山,还有一只特会吵人的鸽子,待在钰伦的卫衣帽子里喋喋不休:

“你们知道吗,我集合了众鸟的优点。”

“我天生有着无师自通的识路本领。”

“除孔雀、凤凰神鸟外,我是自然界第三漂亮的鸟类。”

“鹦鹉在我面前,就像一个宝宝。”

“世界上80%的婚纱,和我的羽毛是同一个色号。”

要是平时,馨尔把眼睛半眯成月牙状问她的同伴:你听得懂它说话吗。

——但今天,她已经冻的嘴唇发乌,哆哆嗦嗦,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哪儿还有闲心打趣别人。

只听着耳边钰伦的声音传来:“自负的人没有朋友。馨尔,我们快走。”

“看,我们到了。”米豆说。

馨尔有些高兴地抬头去望,转眼只剩失望了:“我要找我哥哥,谁让你带我们来水星的家了。”

“找到她,就等于找到了你哥哥。”米豆说。

米豆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门被拉打开了。钰伦和馨尔被吓得后退一步。水星走了出来,打量着他们:男孩穿得单薄了些,蓝色大袄,灰色连帽卫衣,磨皮质感的帽子,棕色小鞋。女孩是甜美系打扮:西瓜红羽绒服,粉白相间的格子围巾,有些蓬松的百褶裙,白色加绒过膝长袜,红色长靴,靴子的边缘外侧还有一圈粉粉的绒毛。

钰伦和馨尔,本来已经都做好了逃跑的打算,看见这水星微笑地看着自己,反倒让他们镇定自若地站在了原地。

他们也在观察这个住在雪山上的姐姐:她有着深绿色长发,深蓝色绒裙,她的唇色有些深透着几分高冷,但那白白的印着碎花的围裙系在腰间,又平添几分亲和力。

她手里有一块造型奇异的金属石,石头的四面八方都被烧焦了,中间那块银白色的,看上去可以做一个盾牌。

“这石头好漂亮。”钰伦看了不禁赞叹。

“一块时空穿越者们用过的飞船的残骸而已。”水星说。

“时空穿越者?您见过他们吗?”馨尔问。

“我是他们中一员。”

“那其他人呢?”钰伦问。

“他们像燕子一样畏寒,结伴去了沙漠。”

“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钰伦问。

“沙漠太热,没有水洗澡。”

水星邀请小孩进了屋。她家很小,看上去什么都有,同时,杂乱无章。奇怪的是,这样乱糟糟的屋里,竟然没有丝毫难闻的味道。壁炉里,有温暖得让人想靠近的火苗烧木头的味道,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药水味,海盐的味道。

好温暖的小屋,让人只想躺下来,闭上眼睛,好好地休息。

可这里没有床,连沙发都没有。水星说,未来世界的人,可以选择不眠不休,他们只需每天五分钟用来闭目养神,这大大压缩了睡眠时间。

水星又说,还是会有人选择不这样。他们更享受自己睡着。

梦境能带给人的无尽想象,这些喜爱睡眠的,大多是孩子。

为了让钰伦和馨尔睡个好觉,水星把屋里的毛毯、软垫找来垫在地上,还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了他们。十岁的钰伦,已经不好意思和馨尔挤在一处入梦,他带着水星的大衣,静静地走上了阁楼。

馨尔则躺在地上,看米豆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吃剥好的花生米。“你为什么不想和她住啊,”馨尔问米豆,“我觉得水星姐姐很好啊。”

“水星的头发,有时会变成别的颜色,”米豆说,“她崩溃的样子很可怕。”

“头发会变色?什么颜色?”馨尔问。

“各种颜色都有,”米豆道,“变成红色时,水星痛苦不堪,需要药物压制,有一次水星顶着一头红发出了门,将脑袋像沙漠里的鸵鸟一样扎进了雪地里,吓坏了居民。”

“水星姐姐好可怜,她得了像变色龙一样的病。等找到哥哥,我们就带她去看病。”馨尔说。

4.

清晨,钰伦睡得正香,米豆用翅膀拍打着墙,用小尖嘴去啄他的手背,将他闹醒。

钰伦睁了睁眼,翻过身,还想再睡。

“别睡了。”米豆说。

“别打扰我。”钰伦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试图将耳边的声音赶走。

“小馨尔病了,你快去看看她。”

钰伦穿好衣服跑下阁楼,摸了摸馨尔的额头,她发高烧了。钰伦照顾馨尔很细心,为她烧热水,敷热毛巾,泡燕麦片放在旁边,等她醒来时喝。但他也会心烦。当米豆捡回来一堆树枝摆在壁炉边时,他米豆吼:“你能不能别往家里叼枯树枝了,家里已经有一个窝了,你也不是和平使者,这些木头根本用不上。”

“那你们冬天需要柴火取暖,可别来找我。”米豆说。

“谁稀罕你带回来三两根针一样大的柴火。”钰伦说。

“哼,以后冷得发抖也别来找我。”

米豆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二天,门口又放着一堆树枝。钰伦将米豆锁在了窗外。不论它是嘴啄,还是努力拍打着翅膀,他都不会为它开窗。

水星坐在窗边,涂着她红色的指甲油。钰伦站在壁炉旁,满心担忧地望着她的十根手指:“水星姐姐,您的手指受伤了吗,需要包扎吗?”

窗外,已经结了一层霜,屋内的白色雾气将窗的内面笼罩,窗内窗外,彼此都看不见。就在这时,米豆扑腾窗户的声音,总算是消停了。

“它大概是累了吧,放它进来。”水星开口了。

钰伦已经走到了壁炉旁,他看着水星开窗,迎面传来一阵清脆的“乒乓”巨响,玻璃窗从外被砸开,米豆飞了进来。钰伦抱着米豆,看见窗户外站着愤怒的村民,他们拿着武器,高声呐喊示威,要水星交出孩子。

馨尔的头还有点发晕,不过她已经醒了。

她听见窗外的人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好像听见哥哥的声音了,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推开门。

“别过去,危险。”钰伦在后面喊她。

馨尔继续朝那群愤怒的村民走去,她停在了最边上,一个男人面前。那人满脸疲惫,羽绒服被刮破。一开始,钰伦还以为那是镇上来的乞丐,但馨尔直接扑上去,抱着他的腰喊了他一声哥哥。

钰伦这一方本就弱势,馨尔也过去了,现在只剩下他,水星,还有一只鸟。钰伦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脏兮兮的小破鞋,再看了看脸庞大小的米豆。最后,他看了看水星姐姐——她也太惨了,被碎玻璃划破了手,指甲上的红色油漆未干,脸色苍白如纸,她披风上的扣子还掉了一粒,披风滑落到地上。

这边两人一鸟,气氛实在颓然。钰伦挪了挪脚掌,也想悄悄加入馨尔那边,却看见馨尔的哥哥带着馨尔,朝水星方向走来。

“给我几天时间,”馨尔的哥哥对着村民说,“我一定帮大家找到那个贼人。”

“几天,你说清楚。”

“五天。”

“不行,我们孩子的生命刻不容缓,你只有三天时间。”

“好。三天就三天。”

气势汹汹的村民走了,馨尔拉着哥哥的手将他领进屋。“你也能迷路,”馨尔担忧道,“平时做什么,都是你先到呢。”

“哈哈,抱歉,”哥哥说,“这里山形有点儿复杂,还好这屋夜晚亮着灯。”

水星的披风刚刚被吓掉了。她重新拾起披风,带上兜帽,遮住自己深绿色的头发,低下头抿了抿嘴,有些难过:“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他们都说我是雪山女巫。”

“你不是雪山女巫,”馨尔哥哥冲她微笑道,“我在半山腰,找到了飞船的残骸,在残骸周围捡到一个盒子。这盒压缩药丸,全都是人类身体所需的微量元素。没有它你一定很着急吧。”

水星接过匣子:“我一直在找这个。谢谢你。”

5.

水星的病又犯了,她脱掉外套,想用冰水冲一凉脸,却难受到从头上薅下来一绺头发。

馨尔拿来一个冻梨给她吃。冻梨汁水充盈,入口即化,沙沙绵绵的口感,水星吃了,感觉症状舒缓了好多。

“还有吗?”水星问。

“有啊,钰伦家的地窖里有好多。”馨尔说。

“这东西简直是良药啊。”水星称赞道。

“什么味的,我也想尝尝。”米豆凑了过来。

“你不能吃。”水星说。

“为什么不能,我也要吃。”米豆叫道。

“你就是不能。”

“我就要。”

就在水星跟米豆吵吵嚷嚷的时候,馨尔的哥哥将馨尔拉到小屋前坐下,再为她添了件披风。

“明天,你去一下那个穿西装老板的坚果铺,”哥哥说,“我怀疑,是他绑架了镇上的孩子。”

“真的吗?”

“还不能肯定,”哥哥说,“那些烟花的确在雪山上放的,每次烟花声响起,山上就多了一堆瓜子花生壳。如果不是他,那或者,就是爱吃这些东西的人干的。总之,这人很爱乱扔垃圾。”

“我不敢去。”

“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明信片吗。”

“记得。”

“是什么?”哥哥问。

“自信,友好,尊重,勇敢,还有……”最后一个,馨尔想不起来了。

“前三张明信片,你都有了,勇敢——你只收获了一半。”

“那第五张明信片呢?”

“第五张名片,叫做理解。”

“什么是理解?”她问。

“恐高的人,和小伙伴去游乐园是沮丧的。大家都在半空中享受刺激,只有他一人抬头享受这份孤独。”

馨尔去找钰伦和米豆。钰伦天生爱冒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米豆却缩在馨尔的肩头:“我不去,那根筷子对我垂涎三尺,他想吃了我。”

“真的不去?”馨尔问。

“真的,”米豆说,“我要是去了,我天下第一美的鸽王头衔,就送给麻雀。”

馨尔将米豆用围巾一裹,直接拎走。钰伦在一旁偷笑:谁让你总赖在别人肩头呢。

几人来到坚果铺。

“你们好,小朋友。”今天筷子先生打扮得够精神,卡其色格子西装,头上还带着顶礼帽。

“先生,”馨尔说,“镇上最近总是丢小孩,我们想多买些花生瓜子,安慰安慰那些父母。”

“好啊,尽管挑。”筷子先生说。

“可是,货架上这点花生可不够,”馨尔为难地说,“我们想去仓库看看。”

筷子先生带着他们来到仓库。仓库不仅有花生瓜子这些坚果,还有成箱的饮料。

屋子的另一边,放着几只会动的麻袋。

“那是什么?”馨尔指着麻袋问。

“哦,是鱼。”筷子先生笑道。

“美人鱼吗?”馨尔又问。

“你们可真是天马行空。”筷子先生笑道。

馨尔和钰伦在仓库里选了一袋花生和一袋瓜子,馨尔又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麻袋,那几个袋子依旧在动。“您能帮我们运到门口吗?”她问。

“可以。但得先付钱。”筷子先生说。

“多少钱?”钰伦问。

“这是账单。”

馨尔接过账单,看后道:“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可以少点儿吗?”馨尔问。

“把这只鸽子给我,我给你们打9.9折。”

米豆冲筷子先生,满怀敌意地咕咕乱叫两声。

“不行。”钰伦拒绝道。

“那它的羽毛可以给我做书签吗?”他又问。

“你要很多吗?”钰伦犹豫着问。

“不多。我只要一根。”筷子先生说。

钰伦看了一眼米豆,米豆冲他点了点头。米豆忍痛,让筷子先生拔走它的一根羽毛,流了些血,它缩着脖子朝旁边挪了两步。

“他弄疼你了?”钰伦悄声问。

“如果不疼,我肯定把毛全部给你们。”米豆赌气地说。

筷子先生把玩着羽毛:“哼,幸运的小东西,你居然还没有成为他俩的盘中餐。“

米豆本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心情更是不好。扑过去拼命啄他。

筷子先生试图去抓米豆的脚,米豆扑腾着翅膀敏捷地躲开,飞到钰伦的身后,转了半圈,又落在了馨尔的手掌。

“管好你家鸽子,再在我头上蹦哒,小心我把它抓回家。”

“别闹了,”钰伦拍了拍米豆的后背,“叔叔,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绿头发的姐姐?”

“绿头发,她穿什么?”筷子先生问。

“她没有自己的衣服,”馨尔说,“都是移形换影借来的。”

“谁会有这本领,你们这群说谎精。”

“谁是谎话精。”米豆大叫道。

“鸽……鸽子说话了。”筷子先生扶着额头,踉跄了几步。

“先生,您还好吧?”馨尔上前一步。

“你们说的绿……绿头发女人,就在山上。赶紧走。快走快走,别让我再遇见。”

筷子先生下逐客令,他们带着米豆离开了坚果铺。回到了水星的小屋。

“见到筷子先生了?”哥哥问。

“见到了。”馨尔说。

“他仓库后面有什么?”

“一无所获。只有几个会动的麻袋,里面装着鱼。”馨尔道。

“你们打开过了?”

“没有。”钰伦和馨尔同时答。

“那不是鱼,”哥哥说,“那里面,是最近镇上失踪的孩子,筷子先生绑架了他们,孩子们的嘴都被塞住了。”

钰伦和馨尔吓出一声冷汗。“那还等什么,赶快报警啊。”

“我在你们的身上,装了人影探测器。已经自动报警了。”

6.

馨尔靠在枕边,像往日一样,睡前,要和米豆说一番悄悄话。

“你也来自未来吗?”米豆问。

“嗯,和你一样,三百年后。”馨尔说。

“明天是我的生日,”米豆说,“从来没有人陪我过生日,你能陪我吗?”

“当然。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想要一个挎包。”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大人小孩都有包:单肩包、双肩包、电脑包、卡包、钥匙包、手腕包……太多了。我也想试试背包的感觉。”

第二日,钰伦和馨尔在门前,搭了雪人,建了冰雕。他们把干辣椒串起来,做成手链,戴在手上。

馨尔教钰伦剪出好看的窗花,贴在玻璃窗上,他们把蘑菇和竹笋放锅中时,水星一边用她的家乡话读着一首诗,一边闻着锅里菌菇的香味快速穿过。

“还缺什么?”馨尔问钰伦。

“什么都不缺。”

“我觉得还缺一个风铃。”

“我去买。”

“不用,我们自己做。你去拿线,我找金属管来。”

做好风铃,馨尔才想起礼物的事。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小娃娃用的挎包。但时间已经是下午了,馨尔不熟悉路,钰伦打算自己去。

天黑时,钰伦气喘吁吁地跑进屋,连鞋都来不及换:“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嘘。”馨尔叫住他,“米豆刚刚睡下。”

钰伦把礼物放在米豆的翅膀旁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后背与翅膀,嘴里呼出两团雾气,用耳语说道:“生日快乐,米豆。”

馨尔坐在火炉边,听木柴烧出火苗噼噼啪啪的声音,钰伦来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坐,给了她一小块手掌大小的星星曲奇,曲奇的上面裹着一层天蓝色糖衣,上面还有几粒珍珠颜色的糖粒点缀:“你也快乐。”

馨尔接过曲奇,咬了一口,“好甜。”

“你们在屋里吃什么,香飘四溢的?”水星走了过来。

馨尔将大半块饼干递给水星:“一块好甜的曲奇,你要尝尝吗?”

水星接过曲奇,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还没嚼完就发出感叹:“好好吃。”

“你们那个世界没有曲奇吗?”钰伦问。

“我们把食物压缩成药丸,味道太重,要就着水服下。”水星说。

馨尔也补充道:“我们连水都是压缩的,放在一个金色胶囊里。”

“那什么好吃呢?”钰伦问。

“没有什么好吃的。”水星说。

“你们觉得胶囊皮好吃吗?”哥哥走过来,问两个小孩。

“不好吃。”钰伦和馨尔同时答道。

7.

小年夜的晚上。

大家坐在一起,看着馨尔穿白裙,在冰上滑行,米豆忽然神伤:“我好想她。我好想她。”

“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鸽子,”米豆说,“一只通体雪白的扇尾鸽。她飞翔的姿态,是那般优雅。像舞者一样轻盈落下,然后左顾右盼一番,她会欲言又止,但又得意洋洋地朝你走近,还朝你微微鞠躬。”

“她在未来世界等着你吗?”钰伦问。

“她和她的主人在一起,”米豆说,“她们乘船走了。她的主人会制糖。将水果糖分给孩子们。”

“那小孩一定很喜欢她。”水星道。

“是的,”米豆说,“孩子们看见船只缓缓停靠在岸边,纷纷问:是她带着她的鸽子回来了吗?”

跳完舞,馨尔换上棉服开始唱歌。水星听过这首歌。

没想到馨尔清甜的嗓音,更有感染力。

像是一块切成小瓣的热带芒果,含在口中,轻轻化开,让人忘记了,身处严寒和冰冷的冬季。

馨尔表演完,水星笑道:“今天,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大家。”水星把馨尔哥哥给她的药粉倒在头上,然后站起身。她的头发开始变色,有小的火花窜出,升腾成空前华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这就是博士的发明?”钰伦问。

“你偷来了一场焰火。”馨尔惊叹。

水星和馨尔的哥哥对视一眼,两人顷刻间交换了眼神,脸庞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但也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叹。

——他们不会告诉孩子,这东西,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它可以转化成漂亮烟花,也可以是危险的弹药。

水星和馨尔的哥哥,作为博士的得意门生,有进出实验室的权利。水星销毁了所有相关资料,将这个新型武器研磨成粉,做成染发剂……

今天的这场烟火,绚烂无比。

随着花火在天空绽放,水星蓬松卷曲的长发,从深绿色,变成了棕色,变成淡金色,变成蓝色和紫色,最后变成一头乌黑贴在脑后。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发色,”米豆看着水星满头黑发道,“真好看,和我的毛一样美。”

“谢谢。”水星坐回他们身边,接过馨尔哥哥递给她的一箱曲奇,笑得像个孩子。

钰伦和馨尔也替她高兴。因为哥哥还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水星姐姐的病治好了,她再也不会觉得忽冷忽热了。

8.

冬天,是有气味的。

枯草的味道,泥土的味道,什么都是淡淡的。

米豆的毛,摸上去好软好舒服,也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有一次,钰伦困了,摸了摸米豆的羽毛将头靠了上去。换来米豆的一声痛苦的惨叫:“你自己多重心里没数吗?”

除了米豆这样爱乱叫,雪山上的动物,过冬的时候都很安静。它们总是爱将自己缩成团,用余光看人,也许它们根本就不在乎,是否有人经过。

米豆看着熟睡的钰伦,眨了眨眼,落在了馨尔的肩头——谢谢你钰伦,愿意听我这只吵人的鸽子絮絮叨叨。

推开门又是一阵狂风呼啸。火车从屋前驶过,黎明的灯火不明也不暗地中立。尽管米豆嚷嚷着拒绝,馨尔怕它冻着,还是给它套上了小小一件羽绒服,翅膀处还盖上披风,牢牢地打了个结。

水星,米豆,馨尔和她的哥哥,在黎明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们回到了三百年后,那里才是属于他们的时空。

啊,还有。哥哥说,钰伦做了只领结送给米豆。

冬天过完,它就可以系上漂亮的领结了。

【青·故事优选】为合伙人 林柳青儿创办专题。
本文荐文编辑: 七月默涵
专题主编: 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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