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榆树和女孩

作者:落墨点清颜

前天我回菜市场去买菜,看见摊位前菜贩子卖的榆钱花青翠欲滴煞是好看,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儿时的回忆。对于我这个从初中时就离家回城市里读书的人来说,早已经把家乡的榆钱树什么时候开花的时间遗忘到了一个叫“岁月长河”的旮旯角落里去了。

榆钱花也不贵,当然是对于我这个爱吃野菜的人来说的,只要想吃,便不觉得贵。询问价钱、称重、付钱、提着榆钱花离开,一气呵成。

女人、榆树和女孩_第1张图片
作者:落墨点清颜

小时候,我的农村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榆树,我和姊妹们都叫它老榆树,可唯独我母亲不赞同我们这个叫法,母亲说,怎么算老呢?它的树龄其实也才十几岁而已。我反驳母亲道:“你说她不老,可它为什么不开花呢?只会永远的挂着一树绿叶?”

母亲听见我反驳的话语,自然也不辩解什么,只是低头又忙着做家务了。可不是嘛,这棵榆树比我的年龄都大,可是却早已开不了花,唯独到了春天,它会吐出小小的嫩叶子,这些小小的嫩叶经过日子一天天的洗礼,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茂密,却唯独到了阳历的三月底四月初不开花,它迈过花开时期的日子,直接跨到了夏天,就长成了一树的绿叶,而此时,这棵榆树仿佛终于找到了立于世界的底气,就那么骄傲的绿着,一直绿到初冬。

女人、榆树和女孩_第2张图片
作者:落墨点清颜

母亲由于儿时家庭贫困,并没有上过多少学,后来经别人介绍认识了父亲,于是便匆匆的结了婚,后来又匆匆的生下我们几个孩子。对于榆树为什么只长叶子不开花,母亲对于这么深奥的道理自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是说,这棵树在年轻的时候估计让虫子吃了心,所以,虽然现在还活着,但是没有了心,自然也就活的不阴不阳了。

对于母亲的这个解释,我心里面充满了厌恶,特别是她说的虫子吃了树心,我一想到树叶上有时会爬上一些让人恶心至极的毛毛虫,我就止不住的想吐,抬头再看看榆树,顿时觉得这棵树是那么的阴森破败。

母亲为了这棵榆树开花,想出了各种办法,比如说快到了初春的时候,母亲往树根下施肥,再或者一个人搭着梯子带着喷雾器爬到高高的树杆上面,使劲的喷洒着农药,母亲总是希望着,以她的努力,就能让榆树开花。可是母亲尽管使出了所有的办法,但最终榆树也还是没有开花。

母亲叹了口气,只能放弃了,终于,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的某一个早上,母亲让父亲把榆树砍了,劈成了柴,放到了灶火旁,做柴烧。

树是倒了,可是根却没有被父亲挖出来。来年的春天,我惊奇的发现,在树根的周围,长出了一撮小树枝,嫩嫩的,绿绿的,犹如刚出生的婴儿般柔软。

可是,这些柔软的榆树枝条和叶子最终没有躲过我和姊妹们的“魔掌”,每次“过家家”时,为了“做饭”,这些娇嫩的枝条和叶子就成了我和姊妹们的“菜肴”。母亲看见我把为数不多的榆树叶子捋得如“秃子”似的,自然是不会放过我的,但是她会放过我那些姊妹,就因为我比她们年龄都大。

于是我就成为了我母亲的天敌,以至于到了后来,母亲只要看见我往榆树根下站,就觉得我不怀好意,抓起铲鸡屎的铁掀就要往我身上扑,一副稳抓稳打的姿势呈现在了我眼前,这个时候,我往往比母亲反应的都要快,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我想像不出来,如果我不立即闪开的话,那把大大的铁掀会不会真的落到我的身上,把我“拍”成肉饼。每到这时,我都怀疑这棵树倒是她亲生的,我则是抱养的。

女人、榆树和女孩_第3张图片
作者:落墨点清颜

小时候,大人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偏干什么,骨子里的叛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然发芽。于是在母亲下地的时候,我像“报仇”似的一跑三跳的来到榆树根前,使劲踹上几脚,然后再把这些为数不多的散落枝条折断,并且还会往地上踩几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对我的这种行为再也不拿着铁掀“拍”了,有好几次,母亲从地里回来,看着榆树根周围残败的枝条,她都会默不作声的把散落的枝条收拾好,并把还活着的枝条慢慢的用布一道道缠好。看着母亲认真的去救这些小小的树枝,我终于良心发现,心声愧疚,也走过去和母亲一起收拾这些破败的现场。母亲倒也没有责怪我,只是说,这些小树枝也是生命,我们好好的待它,那么到了春天它就会努力的发芽,努力的开花,你就能吃榆钱馍了,自然也不会为了吃口榆钱馍而去翻二奶奶家的院墙偷捋榆钱花了。

我反问母亲,好好待它,它就一定能开花吗?

母亲说,就看你能不能善待它了,善待它,它自然就愿意开花,不善待它,它也是自然不愿意开的。

小小年纪的我自然是不懂榆树的愿意还是不愿意,总感觉没有多大学问的母亲用了一个拟人的修辞手法来给我讲大道理,我听不懂。

别看母亲生了我,并且还和母亲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每天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然规律外,还有一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惩罚外,我对我的母亲没有别的对话的可能。

我总以为,我说的话,母亲听不懂,母亲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我们两个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对方,彼此谁都看不懂谁,母亲看不懂我时,她会给我絮叨一个长篇连载“哲学”来,而我也不懂母亲,自然而然的是听见她那疯狂的唠叨扭头就走,不以为然。

女人、榆树和女孩_第4张图片
作者:落墨点清颜

然而时光总是匆匆太匆匆,还没等榆树开花,我便告别了儿时的家,告别了母亲,回外地上学。

毕了业,参加了工作,身边居然也有了各种各样不讲道理、疯狂乱世的女人或者女孩。每当意见不和时,她们会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我,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的冷漠来回避我,只是,她们的眼神里少了母亲的温柔,多了职场里甚至市侩中的尔虞我诈。

母亲依然每次给我打电话都会聊起那棵榆树,那棵榆树,最终辜负了母亲,虽然享受了母亲的静心照料,但是依然开不出花来,只是在秋风漫卷、黄叶呼啸的时候,它依然会顶着满树的残叶,也要延挨到刺骨的冬天,瑟瑟发抖,也舍不得让叶子片片落下来。

母亲这时总会说,你看,你那么爱吃榆钱馍,我总想着,等榆钱开花了,我给你捋一大盆,蒸一大包榆钱馍,邮到你工作的地方去,这样你就能吃到清香可口的榆钱馍馍了。我的母亲,她那里知道,如今农村的野菜在城市里到处都是,早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只要你肯花钱,就有你想要吃的东西。

时间一直很呆板,自然也很固执,它只是停留在现在,按部就班,不管你多年排斥,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一定会走的一干二净。

女人、榆树和女孩_第5张图片
作者:落墨点清颜

当我终于快要长到母亲的年纪时,不用任何道理,没做任何沟通,我一下子就懂了母亲,我还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母亲。

就这样,我和母亲可能是一辈子的矛盾,一辈子的错过,当我懂得了她的青春,她已经人到中年,当我懂得了她的中年,她已经进如了暮年,当我懂得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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